第 3 章:十年之痛

手术刀划开皮肤时,我闻到了熟悉的消毒水味道。这种气味已经伴随了我十年,却在今天格外刺鼻。

"血压120/80,心率72。"麻醉师的声音从口罩后传来。

我点点头,戴上手套。无影灯的光打在金属器械上,反射出冷冽的光斑。助手正在准备体外循环机,金属托盘里的器械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准备开胸。"

话音未落,胸口突然一阵悸动。我下意识扶住手术台,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这才意识到只是错觉。十年前那个雨夜的记忆却在此刻汹涌而至——林昭收拾行李时的背影,他手里那件深蓝色毛衣,还有最后关门前那句"我们都该往前走了"。

"沈医生?"助手轻声提醒。

我甩掉脑海中的杂念,开始操作。胸骨锯启动的震动顺着掌心传上来,患者胸腔缓缓打开。血红的心脏在跳动,却比正常小了一半,表面布满异常的血管。

"准备体外循环。"

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答声,和当年ICU病房里的一模一样。那时林昭就躺在隔壁房间,心电图上的曲线起伏不定。我记得他转身离开时行李箱滚轮碾过地砖缝隙的声音,像是某种判决。

"血压下降!"

突如其来的喊声打断我的思绪。我抬头看向监测仪,患者的各项指标都在急剧恶化。心脏开始颤动,在胸腔里剧烈抖动,像一只困兽。

"准备除颤仪!"

我伸手去拿,却发现陈景然已经站在了我身边。他接过除颤仪的动作和十年前在ICU病房里一模一样。那时他也是这样默默接手一切,帮我处理林昭的事。

"充电200焦耳!"

电流穿过患者身体时,我忽然想起那个清晨。陈景然把牛皮纸袋放在我床头柜上,里面是林昭的遗信。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晃得我睁不开眼。

"恢复窦性心律!"

助手的喊声把我拉回现实。汗水顺着鼻尖滑落,滴在防护面罩上。陈景然看了我一眼,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手术室。

走廊尽头的观察窗映出他的背影。十年前也是这样,他总是站在那里,看着我和林昭吵架,然后默默收拾残局。

我继续手术。当供体心脏放进患者胸腔的瞬间,那种异样的感觉又来了。这颗心脏的尺寸、形状,甚至冠状动脉的走向都太过完美,就像是为这个病人量身定做的一样。

"检查吻合口。"

缝合时我注意到供体心脏的HLA配型数据。某个数字让我瞳孔微缩,心跳漏了一拍。这个数值太熟悉了,就像当年林昭的住院编号LS-2013。

"沈医生?"

我猛然惊醒,发现自己正盯着那串数字发呆。助手担忧地看着我,我摆摆手示意没事。可握针的手却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差点扎破手套。

"换人。"

我摘下手套冲出手术室。走廊里消毒水的气味更浓了,让我想起那个雨天。林昭离开时窗外也在下雨,雨点砸在玻璃上的声音和现在一模一样。

休息室里没人。我坐在沙发上,手指摸索着胸前的吊坠。打开来看,里面是我们去年春天在江边拍的合照。那天他穿着白衬衫,头发被风吹乱,笑得像个孩子。

门开了,陈景然走进来。他手里拿着病历本,眼神闪躲。

"你早就知道了,对吗?"

他愣了一下,然后慢慢点头。"林昭要求匿名捐赠,但我还是留下了原始记录。"

"所以那颗心脏..."

"是他的。"陈景然的声音很轻,"十年前那个雨夜,他签了捐献协议。"

我感觉胸口发闷,像是被人用铁链勒住。监护仪的警报声、行李箱滚轮的声音、雨点砸在窗户上的声响在耳边此起彼伏。

"为什么?"

"他说只要你能活下来就好。"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医院档案室发来的消息:"您申请的旧病例记录已准备好。"

我冲进档案室,调出LS-2013号病例。屏幕亮起的瞬间,我的呼吸停滞了。照片上的人明明就是林昭,资料却写着"供体心脏捐献者"。

"不...不可能..."

我疯狂翻找其他文件,直到一张手写纸条飘落。那是林昭的字迹:"砚砚,这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事。"

泪水砸在纸上,晕开了墨迹。我想起那个清晨,他说"手术方案确定,明早8点"。原来早在那时,他就已经决定了要这么做。

"他走得很安详。"陈景然轻声说,"临走前还在担心你的康复情况。"

我蜷缩在椅子上,感觉整间屋子都在旋转。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他总说冷,即使在夏天也要穿长袖;他从来不会拒绝任何请求;他说要跟我一起考医学院,却突然消失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求我保密。"陈景然叹了口气,"你知道的,他就是这样一个人。"

我摸到胸前的吊坠,轻轻摩挲。里面的照片上,林昭的笑容那么温暖。我终于明白他为什么要离开,为什么要说那些绝情的话。

"我妈..."我喃喃道,"她知道吗?"

"不知道。"陈景然摇头,"这些年来她一直在问,但我们都守口如瓶。"

我站起来,拿起手机。通讯录里有个号码尘封了十年,此刻却清晰地浮现在眼前。手指悬在呼叫键上,迟迟按不下去。

窗外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就像那个雨夜,林昭倒下时我听到的鸣笛。那时我才知道,原来有些人离开时连一声再见都不说。

我闭上眼,一滴泪顺着脸颊滑落。

[本章完]

(本章完)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