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玻璃瓶里的名字
急诊室的白炽灯太亮了。
我坐在长椅上,手里攥着那个玻璃瓶。瓶口还沾着土,标签上的"苏晚"两个字被磨得有点模糊,像是林昭写的时候手抖过。
手机在掌心震动,是陈景然打来的。
我盯着来电显示看了十几秒,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沈医生?"他的声音透着疲惫,背景里有纸张翻动的声音,"急诊那边……"
"你早就知道是不是?"我打断他,声音发涩。
电话那头突然安静下来。
我低头看着玻璃瓶里的纸条,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边缘。"十年前那个器官捐献案,受助者名单里有个叫苏晚的人。"我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林昭不是随便选的心脏匹配者,对吧?"
陈景然没说话。
"告诉我真相。"我说。
又是一段沉默。
"你已经看到什么了?"
"奠基仪式上挖出来的瓶子,"我把纸条展开了一点,"上面写着一个医院地址和'苏晚'的名字。还有这句'若你来建它,请别忘记爱'。"
"……"陈景然的声音很低,"你记得林昭当年为什么要出国吗?"
我记得。
那天他穿了件深灰色的毛衣,站在阳台上抽烟。烟灰随风飘散,落在我的睫毛上。他说:"我要去国外进修一年。"
我说:"好。"
他说:"这段时间你照顾好自己。"
我说:"嗯。"
后来他再也没有回来。
"他不是去进修。"我的指甲掐进掌心,"他在做血浆置换,为了匹配我的血型。"
"不止是血型。"陈景然终于开口,"林昭当时查出自己有罕见的遗传性血液病,必须定期进行血浆置换。他怕你知道后担心,就编了个进修的借口。"
我闭上眼,想起那些日子里他总说"最近有点累",却从不让我碰他的手臂。他的静脉越来越难找,输液时护士要扎好几针。
"他把自己当成备用零件库了,是不是?"我冷笑一声,"先是血浆,然后是心脏。"
"他不是那样想的。"
"那你告诉我,他是怎么想的?"我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他知不知道,没有他的心跳,我连呼吸都困难?"
"他知道。"陈景然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所以他最后给你留了那句话——'你要替我看下去'。"
我愣住了。
"他还给苏晚写了信,"他说,"说如果你来找她,就把这个地址给你。"
"苏晚是谁?"
"一个先天性心脏病的女孩,十年前和你躺在同一间病房。"陈景然顿了顿,"林昭用自己的血浆帮她做了三次置换。"
我忽然觉得胃里一阵翻涌。
原来如此。
难怪每次林昭说要去出差的时候,血氧仪的数值都会下降。他不是在出差,是在输血。
"所以你是说,他捐心脏给我之前,先救了别人?"我的声音几乎听不见。
"不,"陈景然说,"是同时。"
我靠在墙上,指节发白。
"他把自己榨干了,就为了让我们活。"我说。
"沈砚……"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挂断电话,把脸埋进掌心。
急诊室的广播又响了,叫着某个病人的名字。轮椅滚过地砖的声音、医生的交谈声、消毒水的气味,混在一起。
我想起最后一次见他。
那天我发着高烧,整个人昏昏沉沉。他坐在床边,额头抵着我的手腕。我能感觉到他的温度,比平时低。
"我不爱你了。"他说。
我笑了,以为他在开玩笑。
"是真的。"他抬头看我,眼神冷得像冰,"我不想再陪你去医院了。不想再看你难受。不想再……假装喜欢你。"
我伸手想摸他的脸,他躲开了。
"你走吧。"他说。
我没走。
直到第二天早上,我才发现他已经搬空了所有东西。
现在想来,那天他的手一直在抖。
我摸索着打开抽屉,拿出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我和林昭并肩站着,他穿着白大褂,我戴着氧气管。那是我们刚确诊的时候拍的。
他的脖子上贴着医用胶布,下面藏着留置针的痕迹。
我忽然意识到,那时候他就已经开始给自己换血了。
手机屏幕亮起来,是林母发来的消息。
"昭昭房间里还有个箱子,你要是想看,随时来拿。"
我把手机扣在膝盖上,望着天花板。
急诊室的灯太亮了,照得我睁不开眼。
我起身走向自动贩卖机,投了一瓶矿泉水。塑料瓶在掌心发出轻微的挤压声。
转身时撞到了一个人。
"对不起。"我下意识道歉,抬头看见是个年轻女人。
她穿着一件米色外套,头发扎成马尾。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
"您是沈医生吗?"她问。
"我是。"
"我是苏晚。"她递给我一个牛皮纸袋,"林昭留下的,说如果有一天您来找我,就把这个交给您。"
我接过袋子,手指有些发抖。
"他……好吗?"
"他走了。"她说,"但他的心跳还在跳。"
我点点头,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谢谢你。"我说。
她摇摇头,转身离开。
我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急诊室的灯依然那么亮。
我低头看着手中的纸袋,仿佛能听见林昭的声音。
"你要替我看下去。"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