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朴珍荣愣住了,随即低头再次吻住她。这次的吻不再急切,而是带着一种沉稳的温柔,像是终于抓住了梦里千百次失去的人。指尖顺着她的脊背滑落,掌心贴着她的后背,仿佛要把她揉进怀里。
苏清瑶轻轻推开了他。鼻尖还萦绕着他身上的檀木香气,混着一丝烟草味,像是少年时代巷口的槐树,年年守候,从不离去。她的指尖下意识地摩挲着无名指上的素戒,那圈银光在灯光下微微闪动,像某种隐秘的承诺。
她抬眼看他,睫毛上还沾着未干的湿意,声音却轻柔得像是怕惊扰什么:“小叔叔,我得先走了。”语气里带着点刚被吻过的微哑,却藏着几分狡黠,“我爸估计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朴珍荣的手还停留在她腰间,指尖能感受到她衣料下的温度。闻言,他动作一顿,眼底闪过一丝不舍。可他知道,这一次,她是真正长开了。不是那个需要他护着的小丫头,而是一个能站稳脚跟、敢爱敢恨的姑娘。
“我送你。”他说得认真,语气里没有半分退让。她是他的人,哪怕再短暂的离别,也想亲手送上最后一程。
“不用啦。”她往后退了半步,拉开一点距离。脸颊在廊灯下泛着淡淡的粉,像是刚被阳光吻过,温柔却不炽热。她低头看了眼他微敞的领口,伸手替他系好领带。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喉结,动作轻柔得像在画室里为他整理围巾。
“你也早点跟叔叔阿姨缓和下,别闹得太僵。”她顿了顿,嘴角扬起一抹笑,像是小时候攥着糖冲他挥挥手的模样,“我明天能不能顺利‘交差’,还不知道呢。”
“明天我去接你?”他握住了她系领带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人心里发慌。他知道,这一送,不只是离开,而是重新开始。
苏清瑶仰头看他,忽然笑了。那笑容比童年时更亮,眼里闪着狡黠的光:“那得看我今晚能不能顺利‘交差’咯。”她说着抽回手,往后退了两步,帆布包上的向日葵徽章在灯光下晃了晃,像是要撕开过往,迎接新的光。
她转身的瞬间,朴珍荣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的画面。也是这样一个傍晚,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攥着他给的糖,蹦蹦跳腾地跑向巷口等她的父亲。跑几步还回头冲他挥挥手,喊着“小叔叔明天见”。
时光好像绕了个圈,又回到了原点。只是这一次,他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多了个沉甸甸的念头——
等她下次回头时,一定要把那句“明天见”,换成“我们回家”。
苏清瑶走到巷口时,果然看见父亲的车停在老槐树下。车灯还没熄灭,暖黄的光晕映出车窗后那张熟悉的面孔——苏父正低头看着手机,鬓角的白发在暮色里格外清晰,像一场无声的告别。
“爸。”她拉开车门坐进去,帆布包上的银徽章碰到座椅,发出轻响,像是某种隐秘的信号。
苏父抬头看了她一眼,目光在她无名指上顿了顿,没说话,只是把副驾的保温杯递过来:“刚温的蜂蜜水,你妈怕你路上渴。”
车子缓缓开出去,没走多远,苏清瑶攥着杯子的手被父亲轻轻碰了碰。他目视前方,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天气:“朴家那小子,今天在电话里跟我保证了。”
她愣了愣,指尖不自觉地收紧了些:“保证什么?”
“说以后再也不会让你受委屈。”苏父转方向盘时,动作慢了半拍,声音里透着一丝温柔,“还说……等过阵子忙完,就正式来家里提亲。”
保温杯的温度透过掌心漫上来,苏清瑶忽然想起小时候的画面。那时候她总被巷口的野狗吓哭,父亲不动声色地把她护在身后,像一道沉默的墙。原来那些没说出口的牵挂,早就藏在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里。
晚饭时,苏母一个劲往她碗里夹菜,筷子尖沾着汤汁,在桌布上滴出小小的渍痕。“下午林婉那丫头打电话,说你把张家那小子回了?”她状似随意地问,眼睛却瞟着苏父。
苏清瑶扒着米饭,含糊地“嗯”了一声。
“回得好。”苏父放下筷子,拿起茶杯抿了一口,声音沉稳,“过日子嘛,总得找个知冷知热的。”他顿了顿,看向女儿,“上次他落在咱家的西装,我给熨了熨,你下次见他,让他记得拿走。”
苏清瑶的心跳漏了一拍,忽然明白父亲翻相册时,眼里那些没说出口的情绪是什么。原来他们早就看穿了她藏在心底的念想,只是在等她自己想明白。
洗完碗出来,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是朴珍荣发来的消息,只有一张照片:书房的台灯下,放着两只并排放置的银质书签,向日葵的花盘对着彼此,像是在悄悄说话。
她指尖在屏幕上敲了敲,回了个“晚安”,附带一个向日葵的表情。
窗外的月光透过纱帘洒进来,落在书桌上那枚刚画完的向日葵油画上。颜料还没干透,金色的花瓣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像极了多年前那个蹲在地上给她塞草莓糖的少年发梢的碎光。那时的她总是跑过去,一把扑进他的怀里,笑着说“小叔叔最好了”。
第二天一早,苏清瑶刚打开工作室的门,就看见朴珍荣站在走廊尽头。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袖口挽到小臂,手里拎着一个保温桶,晨光落在他肩上,暖得让人挪不开眼。
“阿姨说你胃不好,让我给你带了点小米粥。”他把保温桶递过来,眼神里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昨晚……叔叔没为难你吧?”
苏清瑶接过桶,指尖故意碰了碰他的手背,感受到他瞬间僵硬的触感,忍不住笑了:“我爸说,让你有空去家里拿西装。”
朴珍荣的眼睛亮了亮,像是得到了某种许可。他伸手想去牵她的手,又在半空中停住,最终只是挠了挠头,笑得像个得到糖的孩子:“那……今晚我去?”
工作室的风铃被风吹得叮当作响,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苏清瑶打开保温桶,小米粥的香气漫开来,混着空气中的松节油味道,成了最安心的气息。
“晚上我得加班改画。”她舀了一勺粥递到嘴边,看着他瞬间暗下去的眼神,忽然笑了,“不过,你可以过来陪我。”
朴珍荣愣了愣,随即笑得眉眼都弯了起来,像极了多年前那个在巷口等她放学的少年。
“好啊。”他笑,眼底亮起一点光,像被谁点着的星星,“我给你带晚饭。”
苏清瑶低头喝粥,一勺一勺,不急也不慢。汤水温热,顺着喉咙滑下去,暖得人心里发软。她忽然抬头看他,眼里闪着光:“对了,还有件事忘了说……”语气里藏着点小得意,像小时候攥着糖跑进巷口那样冲他眨眼。
“我申请了朴氏设计部的研究生实习。”她接着说,手指在保温桶边沿轻敲了一下,像是敲开某个藏了很久的秘密,“明天开始报到。”说完,她盯着他的反应,嘴角微微扬起,像是等一朵花在风里开。
朴珍荣愣住了,手还搭在车门把手上,像是没回过神来。他看着她,那双眼睛里藏着七岁差距,也藏着千百次错过的时机。可现在她坐在老槐树下的光影里,轻描淡写地说着要闯进他的世界,像一切本就该如此。
“你——”他刚开口,又咽回去,喉结动了动,像是压下了什么情绪,“你是真的一点都不怕?”语气里透着点疼惜,也夹杂着点无奈,“我爸那边还没松口,你就敢去公司?”
苏清瑶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线,忽然觉得这人像一根拉满的弓,一松手就会断。她低头抿了口粥,热气氤氲着她的睫毛,让那抹叹息显得更轻:“算了,当我没说。”
话音刚落,手腕就猛地被攥住。朴珍荣的动作急得像是要从她身上抠出什么,指腹碾过腕间细腻的皮肤,力道重得能留下痕迹。“谁说我不乐意?”他的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我巴不得你把设计部搅得天翻地覆。”
他低头凑近,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额头,眼底翻涌着惊涛骇浪,却藏不住那一圈泛红的血丝。苏清瑶忽然想起林婉说的“重度抑郁症”,想起他在伦敦雪夜里站成雕像的模样,心里某个地方突地疼起来。
“设计部在十三楼,我的办公室在十五楼。”他顿了顿,声音里裹着点笑意,“每天午休时间给你带咖啡,算不算公私分明?”
苏清瑶睫毛颤了颤,刚想开口反驳,就被他捏住下巴抬起来。他的吻带着不容置否的强势落下,舌尖撬开她的唇齿时,混着檀木香气的呼吸钻进肺里,像是要在她舌尖刻下专属印记。
苏清瑶愣了一下,身体微微僵硬,但没有推开他,任由他的吻落下。那一刻,檀木香混着烟草味,成了她熟悉的气息。指尖无意识地攀上他的肩膀,像是要抓住什么,又怕一松手就会失去。
朴珍荣的手掌滑过她的后背,将她轻轻拥入怀里,像是要把她揉进骨血里。他不是温柔的“小叔叔”了,而是那个从伦敦追来、在雪夜站成雕像的男人。他的吻带着占有欲,却不再让她窒息,而是像某种归属感,稳稳落进她心里。
许久,他才缓缓放开她,呼吸还有些急促,眼神却比月光更柔和。他低头看着她眼底泛起的水汽,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低哑:“老婆,我以后……不会再让你一个人。”
苏清瑶的脸颊在晨光里烧得滚烫,“老婆”两个字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她心里漾开圈圈涟漪。她攥着保温桶的手指微微收紧,指尖的温度比桶里的小米粥还要滚烫。
“谁、谁是你老婆了。”她别过脸,耳尖红得快要滴血,却忍不住偷偷抬眼瞟他。他站在走廊的光影里,白衬衫的领口被刚才的吻蹭得微敞,喉结还在轻轻滚动,像是藏着没说尽的情愫。
朴珍荣低笑出声,胸腔的震动透过空气传过来,挠得她心尖发痒。“不是吗?”他往前凑了半步,高大的身影几乎将她笼罩,“昨天叔叔都默许我提亲了,你还想赖账?”
“那也得等你过了我爸妈那关。”她仰头瞪他,眼里的狡黠却泄了底。帆布包上的向日葵徽章被阳光照得发亮,像在替她大声宣告——她早就等不及了。
两人正僵持着,工作室的门被风推开条缝,风铃叮叮当当地响了起来。苏清瑶猛地回神,推了他一把:“快走吧,等下同事该来了。”她转身要往里走,手腕却被他拉住。
朴珍荣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盒子,塞进她掌心。“昨天本来想给你的。”他的指尖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等你实习第一天戴。”
盒子是磨砂的银质,打开时闪着细碎的光。里面躺着一枚小巧的戒指,戒面是一朵立体的向日葵,花盘上镶着一圈细钻,像把星星揉碎了嵌在里面。苏清瑶忽然想起他书房里那两只并排放置的银书签,终于明白这枚戒指的意义——他们终于要像那些向日葵一样,朝着同一个方向生长了。
“幼稚。”她小声嘟囔,却把盒子紧紧攥在手里,指腹反复摩挲着冰凉的金属边缘,像是舍不得松开。
朴珍荣看着她泛红的耳根,眼底的笑意漫了出来。“晚上我来接你,带你去吃巷口那家馄饨。”他松开手时,指尖故意勾了勾她的掌心,“就像小时候那样。”
苏清瑶没回头,只是摆了摆手,快步走进了工作室。晨光透过玻璃窗落在她身上,帆布包上的向日葵跟着她的脚步轻轻晃动,像在跳一支雀跃的舞。
朴珍荣站在原地,直到那抹身影消失在门后,才转身离开。走廊的风掀起他的衬衫下摆,他摸了摸被她系好的领带,指尖还残留着她的温度。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母亲发来的消息:“你爸刚才翻出你小时候的相册,指着清瑶的照片看了半天。”
他低头笑了笑,回了句“知道了”。原来时光从来不是绕圈,而是把散落的拼图慢慢拼齐。那些年藏在心底的话,那些错过的时机,终会在某个清晨,随着向日葵一起,朝着光的方向绽放。
傍晚的馄饨摊依旧支在老槐树下,热气腾腾的汤锅里飘着葱花。苏清瑶捧着碗,看着朴珍荣把自己碗里的虾仁一个个夹给她,忽然想起小时候的画面。那时候他总说“小丫头吃了长个子”,现在换了种方式,还是把最好的都留给了她。
“明天去公司,别给我丢人。”他替她擦了擦嘴角的汤渍,语气里带着点调侃,眼底却藏着掩不住的期待。
“放心,”她舀了勺汤,冲他挑眉,“说不定过阵子,你就得喊我苏设计师了。”
夜色渐浓,巷口的路灯亮了起来,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朴珍荣牵着她的手往回走,掌心的温度熨帖而安稳。路过那棵老槐树时,他忽然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她。
“瑶瑶,”他的声音在晚风里格外清晰,“等你实习结束,我们就订婚吧。”
苏清瑶闻言,忽然抬手往自己太阳穴上点了点,眼底的狡黠翻涌得更盛:“你没发烧吧?”她故意拖长了语调,指尖在他额前虚虚晃了晃,“刚还说怕我给你丢人,转头就想娶我了?怕不是烧糊涂了,得治治。”
晚风掀起她鬓角的碎发,她仰头看着他错愕的表情,忽然笑得更欢,“想娶我?得拿出诚意来。”她故意往他脚边退了半步,语气里的戏谑藏都藏不住,“就凭你每次把我气到跳脚的战绩?”她歪着头,舌尖飞快地舔了下唇角,活脱脱还是当年那个攥着糖捉弄他的小丫头,“做梦吧你。”
话音刚落,她突然冲着他做了个鬼脸,眼神调皮又带点狡黠,“我看你啊,还是乖乖当我的小叔叔吧。”她歪着头,眼尾的弧度弯得让人心里发痒,“再说了——”她顿了顿,语气忽然低沉了些许,“我们一家对你,可都还不满意呢。”
朴珍荣被她突如其来的话砸得愣在原地。他站在巷口的光影里,看着她眼里闪烁的促狭,喉间的笑意再也忍不住,低低地漫了出来。他上前一步,伸手攥住她往后缩的手腕,指腹碾过她腕间细腻的皮肤,力道却温柔得像在触碰易碎的珍宝。
“不满意?”他低头凑近,鼻尖蹭过她的发顶,声音里裹着笑意,“那我就慢慢改,改到你们都满意为止。”他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把那点刻意弄乱的发丝抚顺,“至于诚意——”
他忽然从口袋里摸出个东西,塞进她另一只手里。是枚小小的钥匙,冰凉的金属触感透过掌心传来,“朴氏设计部十三楼靠窗的位置,我让人给你留了张画架。”他看着她愣住的表情,眼底的温柔漫成了海,“以后每天午休,我不光给你带咖啡,还陪你画画。”
苏清瑶捏着那枚钥匙,忽然想起小时候他把自己的漫画书偷偷塞给她的模样。那时的他也是这样,用最笨拙的方式,把所有好东西都捧到她面前。
“这算什么诚意。”她小声嘟囔,却把钥匙攥得更紧,指腹反复摩挲着上面小小的纹路。
朴珍荣看着她泛红的耳尖,忽然弯下腰,在她耳边轻轻吐出一句:“等你实习结束,我就把我名下的股份都转到你名下。”他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廓,带着檀木香气的热意,“这样,整个朴氏都是你的。还怕治不了我这个总惹你生气的小叔叔?”他语气里藏了点笑,却又像在赌气。
苏清瑶心头猛地一跳,手里的钥匙像是突然烫了起来。她猛地抽回手,把钥匙往身后藏,脚步踉跄着往后退了半步,脸红得几乎要滴血。“你胡说什么!”她声音发紧,像被什么掐住了一样,“谁要你的股份?你以为这些是小孩子过家家的东西吗?动不动就送人。”她别开视线,转身就往巷口走,帆布包上的向日葵徽章晃得人眼晕,“不是我说让你给的,你可别到时候又怪我贪心。”
朴珍荣快步追上她,伸手想牵她,却被她躲开了。“瑶瑶,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她猛地回头,眼神里那点狡黠全散了,只剩慌乱和说不清的委屈。“之前连句正经话都不肯说,现在突然来这一套,你让我怎么信?我会觉得……你是被我爸逼的,是为了应付差事。”
晚风卷起槐树叶的影子落在她脸上,忽明忽暗的,像某种无声的拉扯。她忽然放轻了声音,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我们还是像以前那样吧。你当你的小叔叔,我还是那个……需要你偶尔照拂的晚辈。”她说完,自己先笑了,只是那笑比哭还难看。
这话像根细针,轻轻刺破了方才暖融融的气氛。朴珍荣站在原地,眉头皱得更深了。他低头看着她,眼底闪过一丝痛意。他想起小时候她被野狗吓哭,攥着他衣角不肯撒手的模样,那时她眼里的依赖是透亮的,不像现在,蒙着一层厚厚的雾。
“你在怕什么?”他上前一步,声音沉得像浸了水,“怕我说话不算数?还是怕……我们走不到最后?”
苏清瑶别过脸,望着巷口那盏昏黄的路灯,喉间发紧。她想起那些年他在伦敦的日子,想起他朋友圈里永远只有工作的动态,想起自己对着那只银质书签发呆的无数个夜晚。原来勇敢一次已经耗尽了力气,再往前一步,她竟怕得发抖。
“我没有怕。”她嘴硬着,声音却软得像棉花,“只是觉得……这样挺好的。”至少不会再像从前那样,抱着期待等一个没尽头的回应。
朴珍荣沉默了几秒,忽然伸手,轻轻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转过来。他的指尖带着薄茧,蹭得她皮肤发麻。“看着我。”他的声音很低,却带着不容置信的认真,“苏清瑶,我给的从来不是应付,是我欠你的。”他顿了顿,眼底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从你蹲在画室门口等我回来那天起,就欠了。”
苏清瑶的睫毛颤了颤,没有说话。他却松开手,往后退了半步,给她留出了足够的空间。“好。”他说,语气里藏着点妥协,却又带着股韧劲,“你想再看看,我就等。”
“等你觉得我够格了,等你愿意再相信一次。”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但我不会再当你的小叔叔。”
巷口的风忽然静了,只有老槐树的叶子还在沙沙作响。苏清瑶攥着那枚钥匙,忽然觉得眼眶发烫。她转身,快步往家走,这次没再回头,却在心里悄悄数着步数——
一步,两步,三步……
直到听见身后传来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又重得能砸进心底:“我会让你看见的。”
苏清瑶的脚步猛地顿住。风卷着槐树叶在脚边打了个旋,她攥着钥匙的手心沁出薄汗,金属的凉意顺着指缝钻进去,激得指尖微微发颤。
她没有立刻回头,只是背对着他站在原地。帆布包上的向日葵徽章被风掀得猎猎作响,像在替她喊出那句藏了太久的话。
“朴珍荣。”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像小时候被抢了糖,梗着脖子说“再也不理你了”,可这次多了千钧重量。
“最后一次。”她终于转过身,路灯的光落在她眼底,映出一片亮得晃眼的水汽,却偏要仰着头,不让那点湿意掉下来。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她的声音发紧,却字字清晰,像在画室里勾勒最锋利的线条,“要是再让我等,再让我猜,再把我一个人丢在原地——”
她顿了顿,忽然笑了。那笑意却没到眼底,反而像结了层薄冰,冷得人心里发颤。
“我就真的不要你了。”不是赌气的威胁,不是撒娇的试探。是她站在巷口的风里,把那些年攒够的勇气和委屈,都揉进了这句话里。
朴珍荣站在原地,看着她泛红的眼眶,看着她强撑着挺直的脊背,忽然想起她十五岁举着向日葵冲他笑的样子。那时的她眼里只有光,从没想过有一天,会用这样的语气对他说出“不要你了”。
他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快步上前,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力道重得像要捏碎什么,却又在触到她皮肤的瞬间放轻,变成小心翼翼的禁锢。
“不会有那一天。”他的声音哑得厉害,像是喉咙里卡着砂纸,每一个字都磨得生疼。他低头看着她,眼底的坚定几乎要溢出来,像在对她立誓,也像在对自己赎罪。
“苏清瑶,你听着。”他攥着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让她感受那处疯狂的跳动,“从今天起,我的计划里有你,我的未来里有你。我所有的犹豫和克制,都会成为你的垫脚石——”
他忽然低头,吻住了她没说完的话。这个吻带着不容置否的强势,却又藏着怕失去的恐慌。舌尖扫过她的唇角时,尝到了一丝咸涩的味道。
苏清瑶的挣扎在他怀里渐渐软了下来,攥着钥匙的手松了松,任由那枚冰凉的金属滑落在地,发出一声轻响,像敲碎了过去所有的不安。
许久,他才松开她,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呼吸交缠在一起。
“记住了。”他的拇指轻轻擦过她的眼角,替她拭去那点湿意,语气里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我朴珍荣,这辈子就赖定你了。”
苏清瑶的眼皮微颤,睫毛上挂着最后一滴泪。她靠在他的怀里,忽然觉得,这滴泪不再是为难过的委屈,而是终于等到回应的释然。她没有说话,只是轻轻靠着他,听着他胸腔里的跳动,一点一点稳下心神。
苏清瑶的指尖抵在他胸口,忽然用力推了一下。她仰头看着他,眼底的水汽还未散尽,声音却带着点发颤的质问,像被雨水打湿的琴弦,每一声都绷得紧紧的。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她的语气低而沉,像是在对过去的记忆说话,“十七岁那年暴雨,你把画室里所有的伞都塞给我,自己淋成落汤鸡跑回家。我站在巷口看你背影,喊你等雨小了再走,你回头冲我摆手,说‘小丫头别感冒’。”
晚风卷起她鬓角的碎发,她的睫毛微微颤抖,像是要把那些话缝进他的沉默里。“那时候你什么都懂。知道我怕黑,会在我画室留盏灯;知道我喜欢向日葵,会绕远路去买最新鲜的花;知道我跟人吵架嘴笨,会偷偷教我怎么怼回去……”
可现在呢?她忽然笑了,那笑意里裹着点自嘲,指尖在他衬衫上戳了又戳,像是在数那些年攒下的委屈。
“你学会了让我猜。”她的声音低哑,带着点近乎恳求的茫然,“学会了把话憋在心里,学会了用‘小叔叔’的身份躲着我。朴珍荣,你到底是长大了,还是把以前的自己弄丢了?”
巷口的路灯忽然闪烁了一下,暖黄的光落在她湿润的睫毛上,像给那些旧时光镀了层金边。她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线,忽然想起那个雨天,想起他湿透的白衬衫,想起他把伞柄塞给她时掌心的温度,眼眶又热了起来。
“我要的从来不是股份,不是画架,更不是什么‘朴氏少奶奶’的身份。”她踮起脚尖,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眉骨,动作温柔得像在触碰易碎的回忆,“我要的,是那个宁愿自己淋雨,也要把所有伞都给我的少年啊。”
朴珍荣的呼吸猛地一滞。他攥着她手腕的手忽然收紧,指节泛白。十七岁的暴雨像是顺着她的话,瞬间漫过记忆的堤坝。他抱着三把伞站在画室门口,看她踮脚够墙上的画,突然下起的雨打湿了她的刘海。他把伞一股脑塞给她,看着她抱着伞跑向巷口,自己转身冲进雨里,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别让她淋到一点雨。”
原来那些被他刻意藏起来的温柔,她一直都记得。
他忽然低头,把脸埋在她颈窝,声音闷得像被什么堵住:“没丢。”他的呼吸带着滚烫的温度,烫得她皮肤发麻,“那个少年一直在,只是……怕给你的不够好,怕护不住现在的你。”
苏清瑶的手顿在他发间,忽然就懂了。那些年的犹豫和克制,那些欲言又止的瞬间,原来都藏着这样笨拙的心思。她轻轻叹了口气,抬手抱住他的背,指尖划过他衬衫下紧绷的脊椎,像在安抚一只警惕太久的兽。
“傻瓜。”她的声音埋在他颈间,轻得像羽毛,“对我来说,你给的永远都是最好的。”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把她抱得更紧,像是要把这些年错过的拥抱都补回来。路灯的光投下两人交缠的剪影,像一场迟到的重逢。风铃从工作室飘来,叮当作响,替他们诉说着未完待续的故事。
朴珍荣的手臂收得更紧,像是要把她揉进骨血里。他低头把脸埋在她的颈窝,鼻尖蹭着她肌肤的温度,声音沙哑而低沉:“那天在画室,我看着你踮脚够画,突然就慌了。”
他的手掌轻轻抚过她的脊背,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兽,“怕你长得太快,怕你眼里的光不再为我亮,怕我追不上你的脚步。”他顿了顿,呼吸拂过她的锁骨,带着滚烫的悔意,“后来去伦敦,每次看到雨天就想起你抱着伞站在巷口的样子。我总在想,要是那天我没跑,是不是就能早点看清自己的心意?”
苏清瑶的指尖穿过他的发丝,轻轻按在他后颈的碎发里。那里的温度高得惊人,像他此刻翻涌的情绪。
“你看,”她轻声说,语气里带了点释然的笑,“你其实什么都懂。只是这些年,你一直把自己困在‘小叔叔’的壳里,忘了怎么把真心掏出来。”
她想起十五岁生日那天,他送她一支银质画笔,笔杆上刻着极小的向日葵。那时她只当是长辈的心意,现在才明白,那些藏在细节里的偏爱,早就越过了辈分的界限。
朴珍荣忽然直起身,握住她的肩,眼神亮得惊人,“明天去公司,我让人事把十三楼的画架搬到十五楼。”
他说得急促,像怕被拒绝,“就放在我办公室靠窗的位置。你画你的画,我处理我的事。午休不用等我送咖啡,我搬张椅子坐你旁边看你画。”他忽然笑了,眼底的温柔漫成了海,“就像以前在画室那样。你调色,我磨墨,谁也不打扰谁,却知道对方就在身边。”
苏清瑶看着他眼里的光,像看到十七岁那个淋雨的少年。他没带伞,却在暴雨里冲回家,说“小丫头别感冒”。那时的他,终究是拨开雨幕朝她走来了。
她没说话,只是踮起脚尖,主动吻了吻他的唇角。动作很轻,像一片雪花落在滚烫的心上。
“朴珍荣。”她退开半步,弯腰捡起地上的钥匙,塞进他手心,“明天上班别迟到。”
她转身往家走,这次没再数步数。帆布包上的向日葵在路灯下晃着,像在替她应和那句没说出口的话——
其实我早就等不及了,等你把那些藏起来的温柔,一点点还给我。
朴珍荣攥着钥匙站在原地,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巷口,才低头笑了笑。钥匙上还残留着她的温度,像某种滚烫的承诺。
他忽然想起十七岁那个暴雨夜。她站在巷口喊他的名字,声音被雨声泡得软软的。那时他没回头,怕自己会忍不住冲回去,把她揉进怀里告诉她“我喜欢你”。
原来时光从不会真的绕圈,只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把所有错过的瞬间,都变成“刚好”。
他抬头望向巷口那盏灯,握紧了钥匙,转身往反方向走去。步伐比来时轻快了许多,像卸下了背负多年的枷锁。
明天起,他要把那个淋雨的少年找回来。
用余生所有的晴天,去补偿那些年让她等过的雨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