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门小比的暗箭
内门小比的鼓声在卯时三刻准时响起。
演武场四周的观礼台上早已坐满了人，七十二座浮空仙山的弟子代表齐聚于此，衣袂翻飞间，各色灵力光晕交织成一片流光溢彩的网。苏念站在待战区，指尖反复摩挲着林羽给的凝气丹瓷瓶，掌心的汗几乎要将药瓶捏碎。
“紧张了？”清玄长老不知何时走到她身边，手中浮着三枚玉简，“此次小比分三轮，第一轮抽签对决，胜者晋级；第二轮混战后取前百名；第三轮……由宗主亲自出题。”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不远处的赵峰，“有些人或许会耍手段，记住，守住本心即可，不必硬拼。”
苏念点头时，恰好对上赵峰投来的视线。那少年正与几个青玉佩弟子低声说着什么，嘴角扬起的弧度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而更高处的贵宾席上，柳嫣端坐在苏御天身侧，白袍在晨光中泛着冷光，见她望过来，极轻地颔首示意。
“第一轮，抽签开始！”
执事弟子捧着签筒走过，苏念随手抽了一支，竹签上的“三十七”刚映入眼帘，就听见对面传来一阵哄笑。赵峰晃着手中的竹签，上面赫然也是三十七号。
“看来是天意啊，师妹。”他慢悠悠走下场，腰间的青玉佩在阳光下闪得刺眼，“也好，就让师兄教教你，什么叫人外有人。”
苏念握紧了腰间的剑。那是柄入门弟子用的制式长剑，剑身泛着淡淡的铁腥味，远不如赵峰手中那柄流光溢彩的法器。观礼台上的议论声越来越大，大多是不看好她的——一个刚入门三日的新人，如何敌得过已入内门三年的赵峰？
“比试开始！”
赵峰率先出手。他显然没把苏念放在眼里，剑招虽快却留着三分余地，更像是在戏耍。青色的灵力在剑身流转，划出一道道刁钻的弧线，逼得苏念连连后退，衣袂被剑气割出数道裂口。
“怎么不还手？”赵峰的声音带着嘲讽，“难道你那所谓的先天灵脉，是唬人的不成？”
苏念没有答话。她在等——等赵峰灵力运转的间隙。《凌云九式》的基础心法虽简单，却藏着后发制人的诀窍，这是苏御天昨夜单独指点她时特意强调的。
就在赵峰的剑招再次递出的瞬间，苏念突然矮身，长剑贴着对方的手腕滑过，同时指尖弹出一粒凝气丹。丹药在半空炸开，精纯的灵气突然涌入赵峰体内，打乱了他的灵力运转。
“卑鄙！”赵峰怒吼一声，却控制不住体内翻涌的气息，被苏念抓住机会一脚踹在胸口，踉跄着后退数步。
观礼台上一片哗然。谁也没料到，这场看似一边倒的比试，竟会出现如此反转。
苏念没有乘胜追击。她收剑而立，按照规矩行礼：“承让。”
赵峰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他死死盯着苏念，突然从怀中掏出一张黄色符纸，趁所有人不备拍向她面门：“给我去死！”
那是张三品烈火符，一旦引爆，足以将半个演武场化为焦土。清玄长老脸色骤变，起身欲拦却已来不及。就在这时，一道白影如闪电般掠过，柳嫣的长剑精准地挑飞符纸，同时反手一掌拍在赵峰胸口。
“噗——”赵峰喷出一口血，被执法弟子当场按住。
“私用禁符，恶意伤人，”柳嫣的声音冷得像冰，“按门规，废去修为，逐出山门！”
赵峰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师姐！你不能——”
“这是宗主的意思。”柳嫣抬眼望向贵宾席，苏御天面无表情地坐着，手中转动的墨玉扳指突然停住。
苏念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被冷汗浸透。刚才那一瞬间，她分明感觉到体内有股陌生的力量在涌动，不是灵力，而是带着硫磺味的灼热气息，与那枚彼岸花令牌的触感如出一辙。
第一轮比试在风波中结束。苏念虽胜得惊险，却也一战成名。回到待战区时，林羽正抱着药箱等在角落，眼睛亮得像两颗星：“苏师姐！你太厉害了！刚才那招借力打力，简直神了！”
苏念刚想说话，突然觉得头晕目眩。丹田处的刺痛再次袭来，比前几日更剧烈，眼前竟浮现出幻象——血色的宫殿，缠绕着锁链的王座，一个绝美的女子正低头看着她，眼中的冰冷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你终于开始觉醒了……”女子的声音在耳畔回响，“娘等这一天，等了十六年。”
“苏师姐？你怎么了？”林羽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苏念猛地回神，发现自己的指尖竟泛着淡淡的紫晕，连忙用衣袖遮住：“没事，可能是刚才消耗太大。”她接过林羽递来的丹药，突然注意到他袖口沾着的黑色粉末，“这是……”
“哦，是药堂的驱虫粉，”林羽慌忙拢起袖子，“后山最近总有奇怪的虫子，咬了好几个弟子呢。”
苏念看着他躲闪的眼神，心中疑窦丛生。那粉末的颜色和气味，分明与魔域令牌上残留的气息一致。
第二轮混战开始得猝不及防。百名弟子同时入场，灵力碰撞产生的气浪几乎掀翻整个演武场。苏念牢记苏御天的嘱咐，只守不攻，凭借灵活的身法在人群中穿梭，偶尔出手也只挑那些灵力耗尽的弟子，尽量避免与人正面冲突。
可麻烦总会自己找上门。三个青玉佩弟子突然从三面围上来，他们的招式配合默契，显然是早有预谋。苏念被逼到角落，眼看就要落败，为首的弟子突然惨叫一声，捂着膝盖倒在地上——竟是林羽不知何时冲进场，用装丹药的瓷瓶砸中了对方的灵穴。
“你干什么！”执法弟子厉声呵斥。
“他、他们犯规！”林羽挡在苏念身前，小脸涨得通红，“三人围攻一人，不符合比试规矩！”
那三个弟子又气又笑，正想发作，却见苏御天起身离席，声音透过灵力传遍全场：“第二轮结束，晋级者名单稍后公布。”
苏念这才得以脱身。她拉着林羽躲到角落，压低声音问：“你老实说，那黑色粉末到底是什么？还有你给我的令牌，是不是和魔族有关？”
林羽的脸瞬间变得惨白。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低下头：“对不起，苏师姐，我不能说。”
就在这时，清玄长老匆匆走来，脸色凝重：“苏念，宗主让你即刻去望月台。”他看了林羽一眼，眼神复杂，“你也一起来。”
登上望月台时，苏念才发现气氛不对。崖边的石桌上，摆着几样东西——赵峰的佩剑，一张画着彼岸花的符纸，还有一小撮黑色粉末，与林羽袖口的一模一样。
苏御天背对着他们站在崖边，声音听不出情绪：“林羽，你可知罪？”
林羽“扑通”一声跪下，浑身都在发抖：“弟子……弟子不知。”
“不知？”苏御天转过身，手中的墨玉扳指泛着冷光，“那你说说，为何魔域的‘引魔粉’会出现在你药园？为何赵峰的剑上，会有你的灵力残留？”
苏念猛地看向林羽。引魔粉？难道赵峰私用禁符，竟是林羽教唆的？可那个总爱脸红的少年，怎么看也不像魔族的奸细。
“不是我！”林羽哭喊着摇头，“我只是、只是受人所托……”
“受谁所托？”苏御天步步紧逼。
林羽的目光扫过苏念，突然咬紧牙关：“是……是柳嫣师姐！她说只要帮她除掉赵峰，就让我成为正式弟子！”
这话如同惊雷，炸得苏念头晕目眩。柳嫣？那个屡次维护她的师姐，会是魔族的人？
苏御天却像是早有预料，他挥了挥手，执法弟子立刻上前按住林羽：“将他打入水牢，严查同党。”
林羽被拖下去时，回头望着苏念，眼神里满是绝望和……歉意。
望月台上只剩下苏念和苏御天两人。晚风卷起她的衣袂，崖下的云雾翻涌如涛，像极了魔域水晶球里的景象。
“你一定很疑惑，”苏御天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为什么身边的人，一个个都藏着秘密。”
苏念没有说话，只是握紧了怀中的令牌。
“因为从你踏入凌云宗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掉进了一个局，”他看着她，眼中第一次流露出近似温情的情绪，“一个由你爹娘布下的局。”
这句话像把钥匙，猛地打开了苏念心中的某个角落。她想起黑衣人说的“仙魔之子”，想起柳嫣的维护，想起林羽的愧疚，想起魔后那声冰冷的“懦夫”——所有碎片在这一刻拼凑完整。
“我的娘……到底是谁？”她终于问出了这句话，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
苏御天沉默了很久，久到苏念以为他不会回答，才听见一句极轻的话，被晚风吹散在云雾里：
“她叫幽璃。魔域之主，也是……你唯一的母亲。”
话音落下的瞬间，苏念怀中的彼岸花令牌突然爆发出浓烈的黑雾，与她领口露出的流云玉佩产生剧烈共鸣。半块玉佩和残缺的令牌自动飞到一起，在月光下拼出完整的图案，而图案中央，竟浮现出一行血字：
“月圆之夜，剑冢见。”
苏念看着那行字，突然明白，内门小比的暗箭也好，林羽的认罪也罢，都只是铺垫。真正的风暴，在今夜的望月台上，才刚刚开始。而她与爹娘之间的纠缠，早已注定要在这正邪交界的地方，掀起滔天巨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