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 掺了蜜的柚子茶(下)
“封先生。”
寸头Alpha的耳机里传来电流刺啦声,他下意识按住耳廓,脸色变得难看,“董事会临时会议,请您务必在今晚八点前抵达封氏总部。”
“总部?”常初祁把袖口一颗贝壳纽扣慢慢扣好,语气像在问今天的潮汐几点涨,“他们连我妈的氧气管都想拔,还敢让我回总部?”
柳芳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声音像破风箱:“宁……阿祁,别去。他们给你准备了‘适配测试’,要抽你的信息素做诱导剂——”
“我知道。”常初祁低头,吻了吻她青筋凸起的手背,像六岁那年她哄他打针时那样,“所以我得去啊。星回还在幼儿园等我接他回家吃阿嬷的面呢。”
他转身时,寸头Alpha下意识后退半步。这个据说在渔村长大的beta,此刻信息素却像深海暗流,带着咸涩的压迫感。西装内袋里的照片隔着布料烙着他的胸口,烫得几乎要烧起来。
……
封氏总部,顶楼会议室。
全息投影亮着刺眼的蓝光,长桌尽头坐着封家现任代家主——封二爷,当年把五岁的封祁往窗外推的,正是这位叔公。老人银发梳得一丝不苟,手里转着一对翡翠核桃:“DNA比对过了,是封祁。可惜分化成了beta,信息素等级只有C级。”
“C级也足够做诱导剂。”旁边的女Alpha笑吟吟地切开雪茄,“听说他儿子是顶级Alpha?用父亲的信息素安抚儿子的暴动期,多完美的实验素材。”
投影突然闪了两下。会议室的智能门“滴”一声开启——
常初祁穿着最简单的白衬衫和洗得发白的牛仔裤,手里拎着一只塑料椰子壳水桶。桶里三只寄居蟹正叠罗汉,最上面那只举着钳子,像在朝满桌人敬礼。
“抱歉,幼儿园放学早。”他把水桶放在古董会议桌上,蟹壳磕在紫檀木上发出清脆的响,“我儿子托我带点海产,给各位叔伯尝尝鲜。”
封二爷的核桃停了。
“小祁啊……”老人皮笑肉不笑,“听说你在宁海当渔民?真是——”
“是医生。”常初祁打断他,指尖在桌面轻轻一划,投影屏瞬间切到一份病例,“昨晚刚做完三例颅内动脉瘤夹闭手术,成功率100%。对了,二爷去年在瑞士做的搭桥手术,主刀是我导师。”
会议室陷入死寂。
女Alpha突然起身,信息素如刀:“一个beta,也配谈手术?”
下一秒,整面落地窗轰然碎裂。
台风提前登陆,暴雨裹挟着咸腥的海风灌进来。常初祁站在风口,衬衫猎猎作响,声音却轻得像在哄星回睡觉:“忘了说,我分化报告是假的。”
他扯开衣领,后颈腺体上,一道淡金色的纹路在灯光下浮现——
SSS级Omega的腺体。
“现在,”常初祁微笑,露出那颗虎牙,“我们来谈谈,谁该从封家滚出去?”
暴雨像无数根银针,斜斜刺进会议室。
封二爷的翡翠核桃“咔啦”一声裂成了两半,滚到常初祁脚边。
“SSS级……”女Alpha的声音卡在喉咙里,雪茄灰簌簌落在她的定制西装上,“你明明……当年检测报告是beta!”
“当年?”常初祁弯腰捡起核桃碎片,指腹被划出一道血痕,他却笑得温柔,“当年我被推下楼前,有人给我注射了信息素抑制剂,整整十年。要谢谢二爷,让我学会怎么在别人的剧本里演路人甲。”
他抬手,将碎翡翠抛进蟹桶。最上面的寄居蟹立刻举起钳子,咔嚓一声,夹得粉碎。
“现在,轮到我写剧本了。”
投影屏突然跳出一份股权转让协议——甲方:封祁;乙方:常氏集团。签字日期,六年前。
封二爷终于失态,拐杖敲得地板震天响:“你疯了!把封家卖给凌家那个疯子的儿子?!”
“不是卖。”常初祁用沾血的手指点了点屏幕,协议最后一行小字被放大——
【股权代持,直至封祁之子年满十八岁,自动继承。】
“是托管。”他轻声说,“星回十八岁那年,封氏会姓常。而你们——”
他打了个响指。
会议室四面墙突然降下隔音板,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监控屏。每一格画面里,都是封家各房头私下的交易、贿赂、甚至……当年车祸的行车记录仪。
“我给你们两个选择。”常初祁拎起蟹桶,三只寄居蟹在暴雨中依然固执地叠着罗汉,“第一,现在签字,把你们手上所有股份平价转让给我。作为回报,这些视频永远不会出现在证监会邮箱。”
他顿了顿,视线扫过女Alpha颤抖的雪茄,和封二爷铁青的脸。
“第二——”
轰!
整栋大楼的灯瞬间熄灭。备用发电机启动前,黑暗中只有常初祁的声音,像潮水漫过脚踝:“第二,我让凌阳赫亲自来接我。你们应该知道,他当年为了找我和孩子,砸了半个欧洲的地下拍卖场。噢,忘了告诉你们。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来接我的人是我哥哥封星澜。”
女Alpha的信息素终于崩溃,软倒在椅子里。封二爷的拐杖“当啷”落地,滚到常初祁脚边,被他一脚踩住。
“二爷,”他俯身,声音轻得像在哄星回睡觉,“当年您用这根拐杖,戳着我妈的肚子说‘野种就该死在肚子里’。现在,它该物归原主了。”
灯重新亮起时,会议桌上多了一份签好字的转让协议。封二爷的手腕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没人看清常初祁什么时候出的手,就像没人看清那些监控录像是什么时候被复制的。
常初祁拎起蟹桶,转身走向破碎的落地窗。暴雨中,一架直升机悬停在外,绳梯垂下,但不是凌阳赫。而是常初祁的哥哥封星澜。
暴雨像一整块铅灰色的幕布,被直升机螺旋桨撕得粉碎。绳梯在风里晃,浪花却像被无形的刀切开,整整齐齐地往两侧倒卷。常初祁站在会议桌边缘,单手提着那只塑料椰子壳水桶,桶口被雨水淋得发亮,像一盏小小的、不合时宜的灯笼。
封星澜顺着绳梯滑下来,没有走窗框——他直接踏碎残余的玻璃,像踏进自家客厅。黑色风衣被雨水黏在肩上,发梢滴着水,却遮不住那张和常初祁有七分像的脸。
只是气质截然不同。
常初祁的锋利藏在温吞的海风里,封星澜的锋利则明目张胆,像北地冰原上刚磨好的猎刀。
直升机探照灯在两人之间拉出一道惨白的交界线。
隔着那束光,兄弟两个对视了半秒——
封星澜先笑了。
“哟,小海星。”他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开口,声音低而短促,“长高了,也长牙了。”
常初祁歪了歪头,露出那颗虎牙:“哥,你迟了整整二十二年。”
下一秒,两人同时动了。
封星澜抬手,看也不看,朝后比了个“悬停”手势;直升机立刻拉高五米,螺旋桨掀起的风把封二爷那几根稀薄的银发吹得贴在脸上。
常初祁则把蟹桶往封星澜怀里一塞,塑料壳子磕在对方金属腰扣上,发出“咚”一声轻响。
“三只寄居蟹,壳薄,别压碎。”
“收到。”封星澜单手拎桶,另一只手探进风衣内袋,抽出一把折叠式冲锋手枪——动作熟练得像在掏打火机。
会议室里终于有Alpha反应过来,暴喝着扑向警报按钮。
却见常初祁慢条斯理地从裤兜摸出一枚乳牙大小的金属圆片,往桌上一贴。
蓝光一闪,整栋大楼的安保系统瞬间离线。
那是封星澜在绳梯上就抛给他的信号干扰器。
兄弟两个连一句多余的战术交流都没有。
封星澜抬枪,连开三发。
第一发打碎头顶喷淋系统的玻璃管,第二发击毁备用发电机的油路,第三发——贴着封二爷的耳廓擦过去,把老人身后那幅“封氏家训”的烫金匾额打得粉碎。
喷淋头爆裂,水雾混着暴雨倾盆而下。
常初祁踩着水,一步步退到窗边。
封星澜侧过身,风衣下摆甩出一道弧线,正好挡在常初祁背后——替他拦住了女Alpha偷袭的信息素刃。
雨水把两人的影子叠在一起,像一柄完整的、刚刚出鞘的双刃。
“哥,收尾?”
“收。”
常初祁抬手,打了个响指。
会议桌正中的投影仪再次亮起,画面却不再是监控,而是一段实时直播——
封氏旗下最大的研发中心,此刻灯火通明,所有实验数据正被云端打包上传。上传进度条旁边,一行白色小字安静闪烁:
【接收人:常星回】
“留给他当积木玩。”常初祁说。
封星澜吹了声口哨,拎起蟹桶,另一只手扣住常初祁的手腕。
“走了,回家吃面。”
绳梯在暴雨中晃,直升机探照灯扫过会议室,像一次漫不经心的告别。
常初祁最后看了一眼瘫坐在椅子里的封二爷,轻声道:
“拐杖记得留着,下次我带我儿子来,让他亲自还给你。”
两人先后跃上绳梯。
直升机拔高,穿过雨幕,像撕开一张湿透的旧照片。
机舱门关上的瞬间,封星澜把蟹桶递给常初祁,突然伸手——
不是拥抱,而是把他被雨水打湿的额发撩到耳后,动作带着天然的熟稔。
“小海星。”
“嗯?”
“下次别再一个人叠罗汉。”
“……哥,你才叠罗汉。”
常初祁低头,三只寄居蟹正好从桶口探出钳子,齐刷刷夹住了封星澜的风衣下摆。
兄弟俩同时笑出声。
直升机冲破云层,暴雨被抛在身后。
前方,鹿城的灯火像一片温暖的磷光,而更远的地方,幼儿园刚刚放学——
星回牵着老师的手,踮脚望向天空。
他认得那架直升机。
阿爸说过,那是爸爸的哥哥来接他们回家。
寄居蟹在桶底悄悄换壳。
有人终于不用再演路人甲。
鹿城,傍晚六点,台风警报刚刚解除。
幼儿园门口的榕树滴着水,星回把小黄鸭雨衣的帽子往后一掀,露出被雨水压塌的刘海。老师蹲下来给他擦脸:“再等等哦,你爸爸很快就到。”
直升机旋翼的声音从云层里透下来,像一条低低的鲸歌。星回眯起眼,指着天边:“老师,是小海星号!”
那是他自己给直升机取的名字。
直升机降落在幼儿园隔壁的篮球场,掀起的狂风把积水吹出一圈圈涟漪。舱门滑开,常初祁先跳下——牛仔裤的裤管卷到膝盖,白衬衫皱得像被海浪揉过,左手提着塑料蟹桶,右手牵着一根绳。
绳子的另一端,是封星澜。
Alpha难得没穿风衣,只套了件黑色卫衣,帽子边缘被雨水晕出更深的墨色。他弯腰,把卫衣下摆从寄居蟹钳子里解救出来,低声抱怨:“小混蛋,连我都夹?”
星回已经扑过去,抱住常初祁的腿:“阿爸!”又仰头,好奇地打量封星澜,“你就是阿爸的哥哥?”
封星澜蹲下来,与小孩平视。
“对。我叫封星澜,你可以叫我……星澜舅舅。”
星回歪头:“那你能把直升机开得像过山车吗?”
常初祁失笑,把蟹桶递给星回:“先别麻烦舅舅。这三只螃蟹是给你的,壳薄,别捏碎。”
星回立刻被转移注意力,蹲在积水边研究螃蟹。封星澜趁机把常初祁拉远两步,声音压得极低:“封家老宅的产权过户搞定了,我让人连夜把阿嬷接去北城医院——瑞士那边的团队也联系好,最迟后天飞过去会诊。”
常初祁指尖一颤:“哥……”
“别谢。”封星澜抬手,像小时候那样揉了揉他后颈的腺体——动作很轻,带着Alpha对Omega的本能安抚,“你当年为了护住星回,一个人扛了六年。现在,轮到我扛你们。”
篮球场的大灯突然亮起,照得积水像碎掉的镜子。星回在那片光里蹦跳,小黄鸭雨衣甩出一串水珠,螃蟹在桶底叠罗汉,最上面那只举着钳子,像在跟直升机敬礼。
常初祁看着这一幕,眼眶发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