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章儿时的宝贵

清晨的薄雾还没散尽,操场的水泥地泛着潮润的光。陈媃穿着笔挺的作训服,军靴跟在地上磕出清脆的响,一步步走到新兵队列前。

目光扫过一张张带着青涩和紧张的脸——有的紧抿着唇,手在裤缝边攥出了白痕;有的偷偷抬眼瞟她,又飞快低下头,耳尖泛着红。队列前的梧桐叶被风卷着晃了晃

太阳刚爬过训练场尽头的白杨树梢,把光洒在新兵们挺直的脊梁上。作训服的料子被汗浸得发暗,顺着额角滑下的汗珠在下巴挂了好一会儿,才“啪嗒”砸在脚边的水泥地上,晕开一小片深色。

没人敢动。

站在队尾的小个子新兵张了张干裂的嘴,喉结上下滚了滚,视线死死盯着前方战友的后颈——那里也洇着一片湿痕。有只苍蝇嗡嗡地落在他的耳尖,他睫毛颤了颤,指节在裤缝里攥得发白,硬是没抬手。

“一二——三四!”

粗犷的口号声从跑道那头卷过来,带着老兵特有的沉稳底气,震得空气都发颤。几个扛着枪的老兵正跑过训练场边缘,迷彩服上沾着草屑和泥点,步伐却稳得像钉在地上,每一步都踩在口号的鼓点上。

队列里的新兵们眼梢都悄悄往那边瞟。站在第一排的小个子新兵喉结动了动,望着老兵们被汗水浸透的后背,眼眶突然有点发烫——那是他做梦都想有的样子,利落、挺拔,连喊口号都带着股压不住的劲儿。

有个老兵跑过时朝他们这边扬了扬下巴,嘴角挂着点笑意,喊口号的声音更亮了。小个子的手指在裤缝里蜷了蜷,脚底板的酸痛好像都轻了些,心里那股子劲儿直往上涌,恨不得立刻跟着跑起来。

老兵们的口号声渐渐远了,像一阵风刮过心尖。队列里只剩下蝉鸣和彼此沉重的呼吸声,可每个新兵心里都像揣了团火,那声“一二三四”像颗种子,落在汗湿的迷彩服下,悄悄发了芽。

陈媃的军靴在水泥地上碾出轻响,刚走到第三排末尾,就瞥见那个小个子新兵的肩膀在微微发颤。他头埋得更低了,一只手不自然地贴着裤袋,指节泛白,像是在按住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陈媃:手

她的声音没带情绪,却让周围的空气瞬间凝住。

小个子猛地一僵,慢吞吞地把贴在口袋上的手拿开,掌心全是汗。陈媃的目光落在他鼓囊囊的裤袋上,伸手就要去掏——那动作刚做了一半,只听“哐当”一声轻响,一个银灰色打火机和半包皱巴巴的烟卷从口袋里滚了出来,在地上骨碌碌转了两圈,停在她的军靴边。

队列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小个子的脸“唰”地白了,嘴唇哆嗦着,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却死死咬着牙没敢哭出声。他知道军营里的规矩,这些东西,是碰都不能碰的红线。

陈媃弯腰,用两根手指捏起那半包烟,烟盒上的褶皱被她捏得更紧。她没看那新兵,目光扫过地上的打火机,声音冷得像结了霜

陈媃:出列

小个子的腿像灌了铅,挪了半天才走出队列,站在她面前,头几乎要埋进胸口。周围新兵们的目光像针一样扎过来,他后背的汗湿痕迹又扩大了一片。

陈媃:拿着

陈媃把烟和打火机递到他面前,指尖的凉意透过塑料烟盒传过来

陈媃:去器材室门口罚站,什么时候想明白这东西为什么不能出现在这儿,什么时候再来找我。”

她的军靴重新踩响在队列旁,留下小个子捧着烟和打火机站在原地,眼泪终于砸在那半包烟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子。

陈媃捏着烟盒的手指顿了顿,鼻尖下意识地动了动。空气里只有汗味、阳光晒过水泥地的焦味,连半分烟丝燃烧的呛人气味都没有。

她抬眼看向罚站的新兵。这孩子头埋得更低了,后颈的肌肉绷得像块硬石头,手心里的烟盒被攥得变了形。如果真是偷偷抽烟,身上怎么会一点痕迹都不留?

陈媃的目光在他泛白的指节、湿透的帽檐上打了个转,又落回那半包烟上——烟盒是最便宜的那种,包装皱巴巴的,像是被揣在口袋里磨了很久,里面的烟卷却没少几根,显然没被抽过。

陈媃:不是你的

她突然开口,声音比刚才缓和了些,小个子猛地一颤,肩膀抖得更厉害了,却还是没敢抬头,只是喉咙里挤出个含混的气音,像只受惊的小兽。

陈媃皱了皱眉。她见过偷偷藏烟的兵,要么身上带着掩饰不住的烟味,要么眼神里藏着心虚的慌乱,可眼前这孩子,更多的是无措,像揣了个烫手山芋,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陈媃:抬头

她的语气沉了沉。

小个子慢慢抬起头,眼睛红得像兔子,泪珠还挂在睫毛上,却死死咬着唇,一副要哭又不敢的模样。

陈媃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几秒,那里面干干净净的,只有害怕和委屈,没有撒谎的闪躲。她心里的疑团更重了

陈媃:不是自己抽,又把这东西藏在身上,是想给谁?还是……替谁藏的?

风卷着远处的口号声过来,吹得她额前的碎发动了动。陈媃把烟盒往他面前递了递

陈媃:说清楚,这东西哪来的

“是……是同宿舍的。”小个子的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每说一个字都要费老大劲,“他让我……让我先替他收着,说等晚上……晚上没人的时候再拿出来。”

他的头又低了下去,声音小得快被风吹散:“我不敢不帮他……他比我家里有钱,昨天还说……说要是不听话,就……”

后面的话没说完,可那瑟缩的肩膀已经说明了一切。阳光下,他后颈的汗渍亮晶晶的,混着没擦干的泪痕,看着格外刺眼。

陈媃捏着烟盒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她见过不少新兵里的“小圈子”,也知道总有那几个仗着家里有钱有权,只是没想到这才几天,就有人敢在她眼皮子底下搞这套。

陈媃:他叫什么名字

她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却比刚才更冷了几分。

小个子抿着嘴,半天没出声,显然是怕说了之后更难应付。陈媃没催,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目光里的锐利像探照灯,照得他无处可藏。

“李……李浩。”他终于咬着牙报出名字,说完就把头埋得更深了,像在等一场暴风雨。

陈媃:既然你替他瞒了,我就当没听过这话

陈媃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把烟和打火机塞进自己口

陈媃:继续站着,好好想想什么叫‘原则’

小个子愣了愣,抬头时只看见她转身走向队列的背影。

陈媃的目光在队伍里缓缓扫过,一张张年轻的脸在烈日下泛着油光,有人紧张地抿着唇,有人眼神躲闪——她心里大致有了数。走到队列前,她清了清嗓子,声音透过燥热的空气传得很远

陈媃:今天的训练就到这里

队伍里响起一片几乎难以察觉的松懈声,却没人敢动。

陈媃:李浩

陈媃的目光精准地落在人群中一个高壮的身影上

陈媃:训练结束后,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被点到名的李浩猛地一抬头,脸上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强装镇定地应了声“是”。周围几个新兵飞快地交换了个眼神,又赶紧低下头。

陈媃没再多说,转身时军靴在地上磕出一声脆响,像在每个人心上敲了记警钟。阳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队列前,也落在远处那个还站得笔直的小个子身上——他望着队长的背影,又瞥了眼人群里的李浩,攥紧的拳头慢慢松开,指缝里全是汗。

李浩刚踏进办公室,一股呛人的烟味就顺着门缝钻了进来。陈媃抬眼时,正看见他下意识地往身后藏了藏手——指缝里还沾着点烟灰。

她没说话,从抽屉里抽出一叠新兵资料,指尖在纸页上划过,停在“李浩”那一页。照片上的青年眉眼张扬,和此刻站在面前、眼神发飘的样子重合在一起。

目光往下移,家庭住址那一栏写着“京城东城区榕景胡同”,备注栏里的几行小字让陈媃眉峰微挑——祖父是前军区副司令,父亲现任某部师长,李家,正是京城里那八大世家里最讲究“将门风骨”的一个。而这李浩,是家里最小的孙子,典型的“根正苗红”。

陈媃把资料往桌上一放,纸页碰撞的声音让李浩瑟缩了一下。

陈媃:知道我为什么找你?”

她靠在椅背上,目光平静地看着他

你身上的烟味,隔着三米都能闻见

报告助教,我……”无话可说但那又如何

她站起身,军靴踩在地板上发出沉稳的声响,一步步走到李浩面前。两人身高差了小半头,她却硬生生透出一股压人的气势

陈媃:无话可说?行。那我问你,军营规定里‘禁止私藏烟酒’是哪一条,用不用我找出来给你念念?”

李浩梗着脖子,下巴扬得老高,眼底却藏着点色厉内荏:“念不念又怎样?我家里……”

陈媃:你家里是李家,八大世家,根正苗红

陈媃:可穿上这身军装,你就只是个新兵李浩。别说你是李家小孙子,就是天王老子,到了这儿也得守规矩

她抬手戳了戳桌上的新兵守则,纸张被戳得发颤

陈媃:你爷爷当年在战场上啃冻土豆的时候,想过让家里孙子搞特殊?你父亲带兵出任务的时候,允许手下兵违反纪律?

一连串的话砸过来,李浩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张了张嘴,却没再说出半个字。办公室里的空气像凝固了,只有窗外的蝉鸣不知疲倦地叫着,衬得他的沉默格外刺耳。

办公室的门“砰”地被推开,带着一身训练场尘土的沈则然大步跨进来。他刚在外面听到几句争执,脸上还带着训练后的潮红,看见李浩那副不服气的样子,火气“噌”地就上来了。

沈则然:反了你了

沈则然的声音又急又响,扬手就朝着李浩的脸扇过去

陈媃:住手

沈则然:什么

沈则然:这小子藏烟还敢顶嘴,不给他点教训他不知道天高地厚!”

李浩被这突如其来的架势吓了一跳,刚才的嚣张劲儿褪了大半,却还是梗着脖子没低头。

陈媃松开沈则然的胳膊,转头看向李浩,声音比刚才沉了几分

陈媃:看来你还没明白问题出在哪,军营里的规矩,不是靠拳头立的。”

沈则然喘着粗气,瞪了李浩一眼,终究是没再动手,只是闷声道

沈则然:不破点皮不长记性

陈媃没接话,目光重新落回李浩身上,像在掂量一块没淬过火的铁

陈媃:看来罚站和谈话都不够。去,绕着操场跑二十圈,什么时候想通了‘规矩’两个字怎么写,什么时候停。”

李浩的脸彻底白了,却在陈媃平静却不容置疑的目光里,终是低了头:“是。”

沈则然的目光落在陈媃微微泛红的眼角,眉头猛地拧起来

沈则然:你这是又犯过敏了

他刚才光顾着气李浩,没注意到她说话时喉间那点不易察觉的发紧——陈媃对烟味过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陈媃:一点反应而已,没事这么多年也没什么问题

陈媃揉了揉眉心,声音有点哑

陈媃:你刚才那一巴掌要是扇下去,性质就变了

沈则然:“变什么?这种仗着家里横的,不揍他一顿不知道规矩!”你看你这眼睛红的,刚才就该让他尝尝厉害!”

陈媃:“他是李家的孙子,更是个兵,“揍一顿能让他服吗?只会让他觉得咱们拿他没办法,只能动粗,治这种刺头,得用规矩磨,用道理砸,让他自己低头才算数。”

窗外的阳光斜斜照进来,落在她泛红的眼尾。沈则然看着她平静的样子,心里那点火气慢慢消了,只剩下点无奈

沈则然:也就你有这耐心。换了我,早把他扔泥潭里泡着了,你和我家那个也是真像她也是这么和我说的换做你以前早打人了哈哈

陈媃:“泥潭也得泡,但得先让他知道为什么泡。”去给我找支脱敏药膏来,剩下的,等李浩跑完再说。”

沈则然:行

说我他去旁边翻出过敏膏递给她

陈媃刚好慢慢吞吞的抹上

门外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办公室的门就被轻轻推开。

韩毅泽穿着笔挺的常服,肩章在阳光下闪着光,身后跟着个穿着军装的男人,是陈晨

陈晨的目光飞快扫过陈媃泛红的眼角,又落在沈则然紧绷的脸上,最后定格在桌上那半包烟上,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

韩毅泽:这是……在处理事情,我们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陈媃站直身体,脸上已经恢复了平日的平静,指了指桌上的烟

陈媃:刚处理完一个违反纪律的新兵,你们有事就聊里面坐。

沈则然没说话,只是往旁边站了站,眼神里还带着点没散的火气。他猜不透这两人是不是听到了刚才的话,但看韩毅泽那眼神,恐怕是猜出了七八分——

空气里瞬间弥漫开一种微妙的沉默

陈晨感觉到房间里安静的气氛于是就要下去陈媃扫了他一眼,又仔细的看了眼他的衣服

陈媃:站住

沈则然:怎么了

陈晨:表妹还有事吗

看见陈媃正盯着他袖口——那里沾着块灰黑色的污渍,边缘还带着点湿润的潮气,像是刚从什么泥泞里蹭过。

沈则然的目光在陈晨那件洗得发白的作训服上停了两秒,袖口磨出的毛边在阳光下看得格外清楚。他没说话,只是抬手松了松领口,视线往走廊尽头的公告栏瞥了瞥——那里贴着新军装申领名单,陈晨的名字后面打了个红勾,备注栏写着“待补”。

沈则然:他和这批新兵一样调拨晚了半个月后勤说下周三能到。”

陈晨愣了愣,手不自觉地拽了拽衣角。这衣服还是去年从老兵手里接过的,肩线那里被撑得有点变形,他总觉得穿在身上不自在,尤其是在穿着笔挺常服的韩毅泽和沈则然面前,更显得局促。

陈媃走到办公的地方拨打手机说了几句话挂了电话刚转身,就见沈则然的目光落在她刚放下的手机上,带着点明显的好奇。她没立刻解释,只是抬手理了理桌角的文件,指尖在纸页边缘轻轻敲了敲。

没等几分钟,门口就传来轻叩声,谢助理抱着个半尺见方的纸盒站在那里,额角还带着点小跑后的薄汗

谢冰熙:小姐,您要的东西

放这儿吧

助理轻手轻脚把木箱搁在桌上,木纹里还嵌着点陈年的樟木香气。陈媃抬手解开颈间的银链,一枚小巧的铜钥匙悬在链端,随着动作轻轻晃了晃

铜钥匙插进锁孔时,发出“咔嗒”一声轻响,像解开了某个尘封的开关。箱盖掀开的瞬间,连沈则然都微不可察地顿了顿——里面铺着层深蓝色绒布,一套笔挺的军服静静躺在中央,肩章是老式的金黄色麦穗图案,袖口绣着细密的回纹,连纽扣都擦得锃亮,透着股经年累月被细心养护的温润。

沈则然:这是

沈则然的声音低了些,指尖悬在半空没敢碰。这套军服的款式比现在的常服更显庄重,针脚细密得像艺术品,明明看得出有些年头了,却崭新得像是昨天才熨烫好。

陈媃指尖划过衣服的翻领,忽然低声说

陈媃:这套衣服,喜欢吗,表哥送你了

陈晨正弯腰看着箱里的礼服,闻言猛地直起身,眼里闪过点慌乱

陈晨:这可不行太贵重了,而且一看就不是我这种人穿的,还是她俩位穿好,我穿简直是……

陈媃:放在我那也无用,你不要给谁啊,而且里面写着字呢给你了表哥

其实陈晨第一眼看见这件衣服就知道这一定是表妹送给她哥哥的衣服可如今她那么恨他哥哥肯定也许她放下了吗

陈晨站着推拒,指尖却攥紧了衣角。

原来有些恨,不是真的想推开,而是怕一松手,那些藏在针脚里的念想,就再也抓不住了。他悄悄抬眼,看陈媃转身,颈间的钥匙链轻轻晃着,阳光落在上面,亮得让人有些睁不开眼,他实在不好意思的接过衣服

沈则然的目光在礼服上停了许久,指节不自觉地收紧,喉间溢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嗤。他转头看向韩毅泽,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较劲

沈则然:哎,少帅见多识广见过的样式肯定特别多,要是能复制几百套下发,弟兄们穿着也能长点精神

韩毅泽只淡淡扫了眼礼服上的刺绣,指尖在裤缝的白条上碰了碰

韩毅泽:能仿,料子能找,甚至针脚都能让缝纫班照着学

他顿了顿,视线落在领口内侧那个隐秘的“陈”字上

韩毅泽:但这袖口的回纹刺绣,针的力度都不一样,机器做不出这股子活气

陈媃:衣服是穿给人看的,你们的衣服好着呢要那么多干嘛

沈则然猛地别开脸,看向窗外

陈媃望着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指尖在桌案上顿了顿,忽然拿起笔,蘸了点墨汁,在空白的稿纸上慢悠悠写起来。

韩毅泽和沈则然不说话了,都转头看过去。只见纸上是两句歪歪扭扭的字,像孩童涂鸦般直白:

“针尖藏着千般意,

偏要争那百人衣。”

沈则然的耳尖腾地红了,刚要开口反驳,就见陈媃把笔一搁,抬眼看向两人,嘴角带着点似笑非笑

陈媃:小学课本里教过的道理——好看的花,浇再多水也开不出第二朵。”

韩毅泽:陈小姐这诗,比训话管用。”

沈则然没接话,却悄悄往旁边挪了挪,离那只木箱远了些。窗外的风卷着操场的尘土扑在玻璃上,倒像是替这屋里的人,轻轻掩去了几分刚才的尴尬

韩毅泽从兜里摸出钢笔,在陈媃那两句下面添了一行,笔锋比她的更劲挺些:

“线脚缝着旧光阴,

何须攀比百人裙。”

写完把笔帽扣上

韩毅泽:沈队觉得,是这个理不?

沈则然瞥了眼纸上的字,喉间哼了声,却没再抬杠。陈媃看着那上下句凑在一起,忽然笑了——一个说别争数量,一个说别比新旧,倒像是俩小学生在课本上对暗号,偏偏把最实在的道理,藏进了这歪诗里。

桌案上的阳光又移了移,落在那行“旧光阴”上,墨痕被晒得渐渐发亮,倒比任何刺绣都更添了几分温度。

韩毅泽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钢笔,目光落在陈媃带笑的眉眼上,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下

晚风带着操场青草的潮气漫上天台,陈媃刚洗过的头发还带着水汽,被风一吹,发丝轻轻贴在颈间。她抱着膝盖坐在水泥台沿上,抬头时,星星正一颗接一颗地亮起来,像被人撒在墨色绸缎上的碎银。

天台上只有她一人,颈间的钥匙链随着呼吸轻轻晃,铜钥匙碰在锁骨上,发出细碎的响。她想起白天那套礼服,想起韩毅泽写下的“旧光阴”,忽然觉得那些藏在针脚里的心事,就像此刻的星星——平时被云遮着,被忙碌盖着,可只要静下心来抬头,就会发现它们一直都在。

风又大了些,吹得远处的熄灯号隐隐约约飘过来。陈媃抬手拢了拢头发,指尖触到微凉的钥匙

夜风卷着天台的凉意漫过来,陈媃的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角,目光落在最亮的那颗星上,恍惚间竟和记忆里的灯光重叠了。

七岁那年的老宅也是这样亮,那天台上的聚光灯打在哥哥身上,他穿着崭新的军装,肩章在光里闪得耀眼,正抬手接3等功奖章。她挤在人群最前面,看着哥哥敬了个标准的军礼,心里突然冒出个念头:等他下次生日,要亲手缝一件军服给他——领口要绣上他名字的首字母,袖口要缝上他最喜欢的星纹,裤缝的白条要用最结实的线,这样他出任务跑起来,就永远不会磨破。

后来没实现是因为她还小实在不懂什么是针什么线,小星星在的那几年她才慢慢学着如何拿线拿针去找奶奶学针线,第一块布料缝废了,手指被扎得全是血点,却没有一点哭的痕迹,终于在她大学第一年缝好了第一件军服后来又给儿时的朋友做好了第二件旗袍虽然不知道会不会见但她都记得起码留个念想

颈间的钥匙链忽然晃了晃,陈媃抬手按住,冰凉的铜钥匙贴着掌心,像握住了什么滚烫的东西。她望着星空轻轻吁了口气,原来有些念想从来没被忘记,就像那件礼服,就像哥哥当年的笑脸,一直好好藏在时光里,等着某个有风的夜晚,悄悄探出头来,跟她说句悄悄话。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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