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鹤传情
转正那天的阳光格外慷慨,透过百叶窗在苏漾的办公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快递员敲门时,她正对着电脑屏幕核对一组桥梁承重数据,指尖在键盘上敲出轻快的节奏——这是她转正后的第一份独立负责的报表,数字排列得像她折的纸鹤,工整又带着隐秘的生命力。
签收快递时,寄件地址那一栏的“伦敦”两个字让她心跳漏了半拍。纸箱不算厚重,拆开时却扬起一阵细碎的颜料粉末,混着淡淡的松节油香气,是苏晴身上惯有的味道。一箱水彩颜料码得整整齐齐,普鲁士蓝、赭石红、钛白……都是她初学绘画时最爱的色系。箱底压着个牛皮纸信封,封口处画着一只简笔画的纸鹤,翅膀歪歪扭扭,像极了苏晴小时候的手笔。
“漾漾,展讯的请柬应该和颜料同时到。”信纸是伦敦美术馆的专用笺,苏晴的字迹比从前舒展了许多,“我在伦敦的画廊办了个展,主题是‘褶皱里的光’。画的都是你折的纸鹤和澜沧江的漩涡——别生气,我把你寄给我的那些纸鹤都裱进画框当参照了。”
苏漾对着信纸笑出声,指尖划过“褶皱里的光”几个字。记得小时候学折纸,苏晴总嫌她折的纸鹤翅膀不够平整,说褶皱太多像被雨水泡过。那时她不懂,原来这些被嫌弃的褶皱,有一天会成为被珍视的光源。
“有个策展人说,我的画里有以前没有的温度。”信里继续写道,“我知道那是因为什么。上周去格林尼治天文台,看到本初子午线把地球分成东西两半,突然就想通了——我们就像这条经线的两侧,你在东半球坚守棱角,我在西半球追逐光影,从来都不是谁模仿谁,只是选择了不同的表达方式。”
“漾漾,我终于敢承认,我羡慕你的棱角。那些我曾经试图磨平的、你始终保留的尖锐,恰恰是支撑你站稳的力量。”
最后一句的墨迹有些晕染,像是写的时候笔尖停顿了许久:“妈妈昨天给我打电话,说你在林氏做得很好。她说起你的时候,语气里有我从未听过的骄傲。我突然很想念澜沧江的风,等你有空,我们一起回去看漩涡好不好?”
苏漾把信纸折成纸鹤的形状,放在显示器旁边。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是林砚舟发来的消息,背景图是部门办公室的合影,他站在后排,目光却微微偏着,落在前排低头整理文件的她身上。
“晚上部门聚餐,临江的那家‘漩涡餐厅’,允许带家属。”
“家属”两个字被他用了加粗的字体,像两颗小石子投进苏漾的心湖。她盯着屏幕看了三分钟,指尖在输入框里打了又删——“不太合适吧”“会不会打扰大家”“我……”最终都删成了空白。窗外的澜沧江大桥在阳光下泛着金属光泽,桥身的弧线像极了纸鹤展开的翅膀。她点开表情库,选了那个她自定义的纸鹤图案,翅膀上有三道折痕的那个。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是前台的小姑娘,声音带着雀跃:“苏漾姐,楼下有人送花给你,说是祝贺转正的。”
下楼时,前台的玻璃柜里摆着一束白色洋桔梗,花间插着张卡片,上面是林砚舟遒劲的字迹:“恭喜苏工程师,欢迎正式加入。”卡片角落,画着一只小小的纸鹤,翅膀的角度和她刚刚发的表情一模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