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空烟迷雨色

牧风烟心知崔太后已起了疑心，因此让凤羽卫监视朱雀宫的动静。

她却做出感动的神色，道：“听闻凤羽卫乃宫中禁卫，只负责帝后安全，太后厚爱，凤华感激涕零。”

“凤羽卫有护卫皇后之责，你是未来皇后，理当如此，况且吾今后还有许多事要倚重于你。”

“愿为太后效犬马之劳。”

“昨夜你受惊了，宫中有些补神的药物，稍后吾命人送去别宫，你先退下吧。”

“是。”牧风烟谢恩离开。

崔太后望向江余生：“你可看出蹊跷？”

“此女狡猾，不可尽信。但今后有凤羽卫监视别宫，应当无恙。”

“那庄园既是东胡密探的据点，救她之人便不会是赵渊，旁人倒也无妨。吾还要用她来投石问路，暂且如此吧。”

“虚者实之，实者虚之，救她之人是不是燕然侯，还待确认。况且蜃珠之事追踪到庄园便失去线索，若真是燕然侯勾结东胡人背后操弄，其心可诛。”

“你不是已经去燕然侯府察看过吗？”

“正因为一切都合情合理，才令人生疑。若这是他刻意做作，借此取信太后，日后放他回封地就蕃，岂非纵虎归山？”

“你的疑心病实在太重了。待昀儿嫁入侯府，夫妻朝夕相处，自然知晓他的底细。吾暂且将他留在都城，不放他去临州便是。”

“太后圣明。”

离了凤仪宫，牧风烟径自去了朝辞家中，那里与前一日去时并无不同，那棵缤纷的丹青树下，依然放着书卷。

“昨夜李殊来报，他错将丞相府的护卫认作敌人，差点害你送了性命，我便想要去别宫见你，又担心给你带来麻烦……”朝辞有些歉疚的看着她，言语甚是诚恳。

牧风烟直截了当的问：“我要去庄园之事，你可曾知会旁人？”

朝辞最擅假面伪装，与他周旋反倒会落入他的圈套。

他似乎没有料到她第一句话便是这个，愣了一下。

牧风烟从他脸上看见了答案，冷笑了一下。

“我曾给玄……燕然侯府发过一只信鸽。”

果然，朝辞对于赵玄弋，仍有疑心。

牧风烟不动声色的问：“为何要告诉他？他已经瞎了，毫无用处。”

“我想知道，不，我希望他的眼睛，只是你的障眼法，这样的话，我心中的愧疚，便可以少一点点。”

“卫尉卿，你可是进了昭狱之后，脑子被打傻了？我有何神通，能瞒过太医令？莫非你想试试同一种毒药？”

百越山林水泽之中，毒物众多，国中甚至有专门修习毒药的人，所以她的话，朝辞不得不信。

他的眼中无比绝望：“果真再无可能？”

“你若是因此愧疚，那么这种愧疚大概要伴你终生了。”

“若是将我的双眼换与他，可否？”

牧风烟看着他，语气极为淡漠：“有些东西，失去便是失去了，之后再用一百倍、一千倍的东西也换不回来。你是聪明人，怎会问出如此愚蠢的问题？”

朝辞想起一事，眼中又闪出一丝希冀的光芒：“若不是他，救你之人又是谁？”

牧风烟冷笑：“我乃一国公主，百越虽弱，保护我的死士还是有的。莫非卫尉卿会以为，我真的可怜到要将安危系于乔装改扮的青云卫之手？”

朝辞颓然坐在榻上，低声道：“我命青云卫换了服饰前去，只是不想给你带来麻烦，却不想差点害你性命。你信也好，不信也罢，这世上我最不愿伤害的人，就是你。”

牧风烟见他沮丧的模样，虽有些心软，却仍旧冷漠：“你与广陵公主大婚在即，说这样的话，未免可笑。”

朝辞抬眼看了看她，犹豫半晌又开了口：“你与广陵公主交好，可否劝她退婚？我出身寒微，与她并非良配。”

牧风烟冷笑：“广陵公主与我交好，皆因我献策救你出狱之故，你明知我不可能劝得了她，却还要虚言矫饰，所谋为何？”

“此话并非虚言。我自有不能娶她的理由。”

“对你而言，成为帝婿乃是天赐良机，我倒想问一问，究竟是什么了不得的理由，你竟然舍得放弃这个一步登天的机会。”

朝辞看着她，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若我说这个理由是你，你可相信？”

牧风烟轻轻的笑了起来，脸上满是讥诮的神色：“不信。”

朝辞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为何不信？我一直喜欢你，你难道不知？”

牧风烟不为所动：“面具戴得久了，谎言说得多了，有时就连自己都会当真。只可惜，我不信你。”

即使他真的想要退婚，她也不会相信是因为自己。

朝辞，绝对不会是那种为了一个女子，放弃权势之人。

朝辞愣愣的看了她半晌，喃喃道：“像你这样……理智的女子，我从未遇到过。”

“卫尉卿游戏花丛，阅尽群芳，像我这样的女子，又算得了什么？看在过往合作之谊，奉劝你一句，好好将心思放在广陵公主身上，她是我平生见过最单纯善良的女子，她对你的情意，不用我说你也应该明白。”

“正因如此，我才不想伤害她。”

“你要如何做是你的事，我来找你，是想知道，昨日我让青云卫留在庄园搜查，可有结果？”

朝辞木然的将李殊上报的事说与她听，牧风烟听完未再多问，便离开了。

蓝娅的手下纹着东胡人的特征，庄园的大门装饰亦是狼头，但牧风烟知道，以蓝娅那狡猾的个性，绝对不会将自己真正的身份以这种可笑的方式暴露出来。

所以牧风烟更加确信，蓝娅的背后，就是华阳国。

而赵玄弋的出现若只是朝辞心存试探，她却不信。

江余生出现的时机太巧，巧到不管怎么想，这件事都像是有心人设计赵玄弋的陷阱。

她从来就不相信这世上会有巧合，所有的巧合，在她看来都存在着某种必然的联系，是以对朝辞的防备并没有因为他的坦承有丝毫松懈。

他再是如何恳切，她也绝不会给他第二次背叛赵玄弋的机会。

因为第一次背叛，赵玄弋尚能侥幸留得性命，第二次便再无可能。

她虽然觉得惋惜，却从来就没有想过让朝辞与赵玄弋重修旧好。

走出院门，等候在外的欢歌随她上了马车，便开口道：“公主，你不可轻信卫尉卿之言。”

牧风烟笑了一下：“你知道他说了什么吗？就让我不要轻信。”

“不管是什么，都不要信。他从前会出卖燕然侯，现在自然也会出卖公主。”

牧风烟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肩：“放心吧，我从未相信过他。”

欢歌松了口气，问道：“那还要去丞相府吗？”

“丞相府护卫既有死伤，我理应上门拜会，且先回去取些东西，再去丞相府。”

欢歌极为开心的应了，乌木般的眼睛散发着明亮的光彩，脸颊的酒窝深深的印了出来，牧风烟看着她脸上的笑容，没有多说什么。

欢歌以为朝辞是幕后之人，便松了口气，可是她却不知，在牧风烟心里，丞相府与朝辞同样不可信任。

牧风烟当初以身为饵，选择朝辞和丞相府作为帮手，便是存了试探和让他们互相牵制的心思。

因为她知道，出身寒门的朝辞，绝不可能与出身世家的丞相府相互勾结，是以这两方势力都不可能在对方面前向她下手。

只是后面蓝娅的出现，却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赵玄弋和江余生的到来，更是让她确信，这件事的幕后之人，比她见过的任何人都要狡猾、阴狠。

她要做的，便是想办法，将这个人揪出来。

回宫换了男装，又去库房挑挑拣拣，终于找到自己要用的东西，牧风烟才又去了丞相府。

公孙玥的居所在丞相府的北侧，从东侧门进去，穿过墨池上的九曲桥，便能看见月门上的两个大字“沧垣”，笔势鸾翔凤翥，潇洒飘逸，据说是公孙玥少时所书。

见牧风烟到来，公孙玥拱手长揖为礼：“听闻公主遇险，是家仆护卫不周，玥在此向公主致歉。”

见到他向自己行礼，牧风烟忽然觉得有一种不太舒服的感觉。

他就像是天穹之风，苍山之雪，清俊出尘，与世无争，本不应为俗事折腰。

“明珠公子言重了。是我累得府上护卫伤亡，理应致歉才是。”牧风烟郑重还礼。

欢歌呈上一个雕花木匣打开：“公子，这是我家公主的礼物，请公子笑纳。”

护卫的恤金已交予管家，牧风烟还特意吩咐不可让公孙玥知晓，金银俗物，相信见过公孙玥的人，都不愿意让他沾染。

公孙玥正待推辞，目光落在匣中，就再也移不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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