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夕,你当真要娶我?”庄寒雁站在廊下,指尖捏着傅云夕送来的鎏金喜帖,月光将她眼底的疑虑镀成冷银。身后的雕花窗棂里,传来庄仕洋与周如音的低语,像一对藏在阴影里的鼠。
“明日辰时三刻,”傅云夕的声音盖过远处的更声,袖口的裴党暗纹在夜色里若隐若现,“我会亲自来接你。”他忽然凑近,压低声音,“别忘了我们的约定——一年之内,助你掌权,换我清白。”
庄寒雁后退半步,腰间的匕首硌得生疼。她想起六年前那个雪夜,傅云夕浑身是血地倒在庄府角门,怀里紧抱着温大人的密信。那时她以为他是裴党的走狗,却不想他是埋在狼群里的羊。
“若我后悔呢?”她故意将喜帖凑近烛火,鎏金烫字在火苗上蜷成焦黑,“毕竟你这裴党义子的身份,可是连圣上都深信不疑。”
傅云夕的指尖忽然扣住她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后悔的话,现在就去刺杀庄仕洋,”他盯着她骤然收缩的瞳孔,“不过我赌你不敢——你母亲的仇,还没报。”
烛泪滴在青砖上,像庄语琴咽气前咳出的血珠。庄寒雁猛地抽回手,喜帖上的焦痕拼成扭曲的“仇”字。远处传来庄仕洋的咳嗽声,她忽然想起阮惜文临终前攥着她的手,指甲几乎掐进她掌心:“别硬碰硬,寒雁,要像藤蔓一样,缠到仇人窒息。”
“好,我嫁。”她将喜帖塞进傅云夕掌心,“但你要发誓,婚后绝不骗我。”
“我发誓,”傅云夕低头吻了吻她指尖的匕首茧,“以温大人的在天之灵。”
庄府正厅,庄仕洋将茶盏砸在墙上:“胡闹!哪有女子自定婚期的道理?”青瓷碎片溅到周如音裙角,她慌忙替他顺气,余光却瞥向庄寒雁腰间的玉佩——那是宇文长安的遗物,此刻却挂在傅云夕送的红丝带上。
“父亲不是常说,”庄寒雁端起茶盏,茶水里映着庄仕洋扭曲的脸,“女子要嫁得高,才能帮衬家族?傅大人如今是圣上跟前的红人,女儿这桩婚事,可是替您争脸。”
周如音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想起昨夜庄仕洋在书房密会王媒人,说要将庄寒雁嫁给城西米商做填房——那老头已有七房妻妾,娶她不过是为了庄家的陪嫁。
“可傅云夕是裴党余孽!”庄仕洋拍着桌子站起来,袖口露出一道鞭痕,“你嫁过去,是要连累整个庄府!”
“连累?”庄寒雁忽然轻笑,从袖中抽出一份文书,“那父亲不妨看看这个——庄府账册上,为何会有裴大福商号的往来记录?”
烛火猛地一跳,庄仕洋的瞳孔在阴影里缩成针尖。周如音看见他后颈的冷汗,忽然想起三年前他深夜烧账本的模样,火苗将他的脸映得狰狞如鬼。
“你从何处得来?”庄仕洋的声音像绷到极致的琴弦。
“自然是祖上传下来的,”庄寒雁将账册推过桌面,玉佩在胸前晃出冷光,“父亲不是常说,庄家世代经商,账册比性命还重要?”
周如音忽然想起庄语琴死前那晚,曾哭着说看见父亲在祠堂烧东西。她以为是女儿眼花,此刻却觉得那火光早已预兆了今日的局。
“好,你嫁!”庄仕洋忽然笑了,笑得肩膀发抖,“但我要你发誓,婚后不得干涉庄府事务。”
“自然,”庄寒雁起身告辞,经过周如音身边时忽然低语,“不过母亲的籍契,我已经还给姝红了——您以后,怕是再难使唤她了。”
周如音的脸色瞬间煞白。她想起阮惜文房里那个沉默的丫鬟,想起她每日清晨替阮惜文梳头时,眼里藏着的刀。原来早在三年前,庄寒雁就已经在为今日铺路。
子时三刻,庄府西跨院。庄语山对着铜镜哭花了妆,桌上摆着傅云夕送来的凤冠,珍珠坠子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庄语迟站在廊下,望着姐姐房里的烛火,忽然想起小时候他们在花园里玩捉迷藏,庄语山总爱躲在桂花树后,等他喊“我认输”才肯出来。
“姐,”他敲了敲门,“明日傅大人就来接亲了,你……”
“滚!”庄语山的声音里带着哭腔,“都是因为你,我才嫁不成!”
庄语迟苦笑。他知道姐姐心仪傅云夕多年,却不想这场婚事会变成这样的僵局。忽然,他听见房内传来瓷器碎裂声,急忙推门而入,却看见庄寒雁握着染血的发簪,庄语山倒在碎瓷片中,腕间淌着血。
“你对她做了什么?”庄语迟冲过去抱起姐姐,看见她腕上的伤口深可见骨,“姐,坚持住,我去找大夫!”
“不是我……”庄寒雁后退半步,发簪上的血珠滴在喜服上,“是她自己……”
“闭嘴!”庄语迟转头怒视她,“从小到大,你就会抢我的东西!现在连姐姐的婚事都要抢!”他忽然看见庄语山手中的碎瓷片,上面刻着“裴”字暗纹,“你是不是怕姐姐嫁过去会揭穿你的阴谋?”
庄寒雁的瞳孔骤缩。她想起傅云夕说过,庄语山曾在裴大福寿宴上献过一幅画,画里藏着裴党据点的分布图。难道她至今还在替裴党传递消息?
“语迟,你听我说……”
“没什么好说的!”庄语迟抱着姐姐往外跑,“从今天起,你不再是我姐姐!”
庄寒雁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忽然觉得浑身发冷。她低头看着喜服上的血渍,想起阮惜文说过的话:“在这深宅里,每滴血都会被说成墨,每句真话都会被当成刀。”
寅时,傅云夕的迎亲队伍已到庄府门前。庄仕洋望着灯笼上的“傅”字,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周如音站在他身侧,望着庄寒雁被喜娘扶上花轿,忽然想起自己嫁进庄家那晚,也是这样的红盖头,这样的锣鼓声,却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无尽的算计。
“老爷,”管家低声禀报,“西跨院传来消息,二小姐她……没了。”
庄仕洋的身体猛地一晃。周如音转头看他,发现他眼底竟有一丝慌乱——不是为女儿的死,而是为即将失控的棋局。
“备马,”庄仕洋忽然下令,“我要去见裴大人。”
“老爷不可!”周如音急忙拉住他,“今日是大小姐的婚日,您此时出门,怕是会被傅云夕抓把柄!”
“抓把柄?”庄仕洋冷笑,“他以为娶了寒雁就能掌控庄家?做梦!”他甩开周如音的手,“告诉后厨,今晚备宴,我要好好招待这位裴党义子。”
周如音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忽然想起新婚之夜,他也是这样的背影,头也不回地走出洞房,留下她对着红烛坐到天亮。原来有些伤口,永远不会愈合,只会在岁月里化脓生蛆。
傅云夕掀开喜帕时,庄寒雁正在擦拭发簪上的血。新房里的喜烛烧得正旺,将她眼底的戒备映得通红。
“庄语山的死,我听说了。”傅云夕倒了两杯酒,“她腕间的伤口,是左手划的——她这样的大小姐,怎会用左手?”
庄寒雁抬头看他,忽然想起庄语山曾用左手给裴大福写信,字迹与右手别无二致。原来傅云夕早就知道,庄语山才是藏得最深的裴党细作。
“所以你故意让我嫁过来,”她接过酒杯,“借我的手除掉她?”
傅云夕轻笑,指尖抚过她腰间的匕首:“我只是让真相自己浮出水面——就像你母亲的死,迟早会水落石出。”
窗外忽然传来马蹄声,庄仕洋的马车疾驰出府。傅云夕的手下紧跟着追上去,月光下,他看见马车上的布帘被风吹起,露出半块裴党令牌。
“看来我们的新郎官等不及了,”傅云夕饮下杯中酒,“寒雁,准备好做庄府的女主人了吗?”
庄寒雁望着窗外的夜色,想起阮惜文临终前的叮嘱:“要像算珠一样,步步都有章法。”她握紧手中的发簪,簪头的明珠映着喜烛的光,像一颗跳动的心脏。
“准备好了,”她将发簪插进云鬓,“从今夜起,庄府的每一颗算珠,都要按我的心意拨动。”
傅云夕望着她眼中的火光,忽然想起温大人临死前塞给他的密信,上面写着:“庄家有女初长成,可堪大用。”如今看来,这颗棋子,果然没有下错。
更深露重,庄府的喜灯次第熄灭。唯有新房的烛火依旧亮着,将两个身影映在窗纸上,像两株在暗夜里对峙的莲。而在更深的阴影里,裴大福的密使正策马狂奔,马蹄声惊起寒鸦,在夜空里划出一声声凄厉的号叫——这一局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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