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本室没有光
(2008年12月17日 青川中学)
冰柜运作的嗡鸣声像垂死蜂群的哀鸣。苏北谂缩在生物教室最后一排,用冻僵的指尖摩挲校服口袋里的护身符——褪色的红布包着半片银杏叶,边缘被烟头烫出焦黑的月牙。三个月前那群人把它扔进蹲便器时,她跪在污水里打捞了四十分钟。
值日生的嬉闹声逐渐远去。苏北谂踮脚去够顶层标本架,冬衣摩擦铁架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最高处的玻璃罐蒙着灰,福尔马林液泛着浑浊的蓝光,像一颗被摘下的畸形眼球。她踮得小腿抽筋时才看清浸泡物:一枚樱桃发卡缠着几绺长发,红塑料外壳裂开细缝,蜷缩在里面的蜈蚣尸体正在溶化。
隔壁实验室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
苏北谂的太阳穴突突跳动。透过标本架缝隙,她看见三个男生将白衬衫少年拖上解剖台。那人左手腕撞在金属托盘边缘,旧烫伤疤裂开渗出血珠,一滴、两滴,坠进盛满冰块的培养皿。血丝在冰晶间蜿蜒成诡异的树状图。
"许少爷不是最爱干净吗?"寸头男生抽出裁纸刀,"帮你修修指甲?"
刀尖抵住无名指根的瞬间,被按在台上的许惊淮忽然侧头望来。隔着十五排标本罐,他的目光如手术钳精准夹住苏北谂的瞳孔。她下意识捂住右耳——那里残留着被烟头灼烧的幻痛,耳垂的月牙胎记在指缝间发烫。
惨叫声撕裂空气时,苏北谂正蜷缩在储物柜里。染血的校服口袋中,护身符硌着肋骨,银杏叶脉印在皮肤上形成蜿蜒的红痕。柜门缝隙透进一线光,许惊淮的皮鞋声在门外停滞,接着是金属碰撞的轻响。他把自己反锁在了标本室。
黑暗中有液体滴落的声音。
苏北谂数到第137滴时,闻到铁锈味混着福尔马林的刺鼻气息。月光从气窗斜切进来,照亮许惊淮垂在解剖台边的手——他正用镊子夹起自己腕间脱落的血痂,轻轻放进装满眼球的玻璃缸。那些从标本眼眶剜出的晶体浸泡在血水中,像一缸碎钻。
"你看得够久了。"
许惊淮的声音比福尔马林更冷。苏北谂的脊椎撞上柜壁,疼痛让她咬破舌尖。他不知何时立在储物柜前,白衬衫下摆滴着淡粉色液体,左手攥着那枚樱桃发卡。
发卡尖齿突然刺进她耳垂。
"原来是你。"许惊淮俯身时,护腕边缘的烫伤疤擦过她颤抖的眼睑,"上周在女厕隔间画蝴蝶的偷窥狂。"他碾碎从苏北谂口袋掉落的银杏叶,碎屑撒进她敞开的衣领,"这么喜欢看人被撕碎?"
储物柜轰然关闭的刹那,苏北谂瞥见解剖台上散落的校徽——银色藤纹缠绕着"青川中学",正是三个月前从她胸前扯落的那枚。
——咔嗒。
门锁扣死的声响。
苏北谂在黑暗中抓挠柜壁,指甲劈裂也浑然不觉。许惊淮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某种黏腻的蠕动声却从头顶传来。她僵硬地仰头,看见储物柜顶板缝隙渗出黑红色液体,一滴冰凉的浆液坠入眼眶。
那是被福尔马林泡发的蜈蚣尸骸。
——咚!
重物砸门的巨响惊醒了她。
晨光刺破气窗时,值日生发现所有浸泡标本的眼睛都被剜去。盛满眼球的玻璃缸底部,樱桃发卡诡异地别在一只蓝尾凤蝶标本翅膀上。苏北谂瘫在储物柜里,护身符的红绳与半截染血绷带缠成死结,绷带内侧绣着极小一行字:1999.3.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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