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沉默螺旋

沉默螺旋

（2009年2月27日 水云一中）

消毒水味混着经血的气息在女厕弥漫。苏北谂蜷缩在最内侧隔间，指甲抠着门板上层层叠叠的刻痕——"贱人该下地狱"的"狱"字被新划的刀痕覆盖，渗出松脂般的淡黄色树液。她摸出素描本，就着顶灯昏黄的光晕画第六十七只蝴蝶，翅膀纹路却总被掌心月牙疤的褶皱打断。

"吱呀——"

隔壁隔间门轴发出锈蚀的呻吟。

苏北谂的右耳突然灌入尖锐蜂鸣，像有人将钢针从耳膜贯穿到后脑。三个月前被按在开水管下冲洗的幻痛袭来，她颤抖着摸向耳垂，却触到黏腻的触感——门缝下方缓缓推进的作业纸上，正黏着半片泡发的蝴蝶翅膀。

"婊子去死 02:00"

血字在泛黄的纸面洇开，最后那个零像被掐灭的烟头，边缘残留着焦黑。苏北谂盯着表盘，分针正指向1:57。冷汗顺着脊椎滑进校服后领，她听见隔板传来指甲刮擦声，某种粘稠液体正从上方缝隙滴落。

啪嗒。

暗红色液体在作业纸上晕成樱花形状。苏北谂猛地站起，后脑撞到水管阀门。铁锈簌簌落进衣领时，她看见门缝外闪过半截裙角——墨绿色格纹，与上周转学的三班女生周茉的校服一模一样。

铃声骤然炸响。

苏北谂冲出隔间时，正撞上进来补妆的女生们。口红滚进积水洼，鲜红膏体在瓷砖上拖出蜿蜒痕迹。"晦气！"为首的女生踹翻废纸篓，用过的卫生巾粘上苏北谂裤脚，"精神病就该去北巷诊所关着！"

黄昏的医务室空无一人。苏北谂拧开水龙头冲洗小腿，却发现流淌的液体泛着淡蓝——许惊淮的皮质护腕正堵在排水口，内侧沾染的福尔马林把自来水染成诡异的天青色。她伸手去捞时，护腕金属扣突然刮破指尖，血珠滴进漩涡，绽开成细小的红蝶。

"你在找这个吗？"

许惊淮的声音从背后劈来。苏北谂的膝盖磕在洗手台边缘，镜中映出他拎着的银色药盒。盒盖弹开的脆响中，三粒白色药片滚落水池，遇水即溶成乳状泡沫——正是她丢失的氟西汀。

"治疗抑郁的药混着安眠药吃..."许惊淮的皮鞋尖碾碎最后一粒药片，"想死得舒服点？"他突然拽过苏北谂的右手，拇指按在她掌心月牙疤上，"可惜这种死法，连你爸的十分之一痛苦都达不到。"

疼痛让视线模糊。苏北谂恍惚看见父亲工牌在许惊淮领口闪动——那枚浸满水泥浆的塑料牌本该随棺木入土，此刻却缠在对方脖颈上，勒出深红淤痕。

林素琴值夜班的第十三天，北巷诊所303病房的监控第叒次故障。苏北谂蹲在药房阴影里，看着母亲把过期安定片装进维生素瓶。装药的车辙碾过地砖缝隙，留下断续的白色粉末，像条将死百足虫。

"小苏来帮你妈值班？"

清洁工王姨的拖把突然抵住她脚踝。浑浊的洗拖把水里浮着半片银杏叶，叶脉被染成淡红。苏北谂后退半步，后背撞上冷藏柜，玻璃门映出王姨扭曲的笑脸："听说三中有个女娃吞纽扣自杀，肠子都..."

警报器骤然嘶鸣。

苏北谂冲进走廊时，正撞见担架床碾过满地血手印。患者手腕的割伤深可见骨，染血的校徽卡在床轮间——青川中学的银色藤纹缠绕着"许惊淮"三个字。她弯腰去捡时，听见急救室传来器械坠地的脆响。

"患者出现室颤！"

"准备除颤仪！"

隔着玻璃窗，苏北谂看见许惊淮的白衬衫被剪开。少年苍白的后背布满交错的鞭痕，最新那道伤口还粘着银杏叶碎片。护士扒开他紧攥的左手时，染血的校徽坠落在地——正是父亲葬礼那天，她从火葬场骨灰盒旁捡到的那枚。

凌晨三点的更衣室，苏北谂在母亲白大褂口袋发现沾血的处方笺。林素琴潦草的字迹写着："氟西汀20mg替换为地西泮"，日期却标注着2006年3月14日——许惊淮母亲自杀当日。笺角北巷诊所的红章缺损了一块，形似被咬掉耳朵的兔子。

储物柜突然传来抓挠声。苏北谂打开最下层隔间，四月猫叼着染血的绷带钻出，金绿异瞳在黑暗中莹莹发亮。绷带内侧的"1999.3.14"已被血污覆盖，缠绕其间的，是她失踪三天的护身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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