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悬者
(2009年3月5日 水云一中)
倒春寒裹着冰雨砸在教室玻璃上。苏北谂缩在教室后排,用冻裂的指尖摩挲课本夹层里的银杏标本——叶脉间藏着父亲工牌上剥落的塑料片,边缘被火燎得卷曲。许惊淮的白衬衫身影晃过走廊窗边时,她突然将标本塞进口腔,苦涩的纤维感压住了喉间翻涌的尖叫。
"苏北谂,去领生理盐水!"
生物课代表把实验单拍在她桌上。纸角沾着淡黄污渍,像极了那晚北巷诊所地砖缝里的拖把水。通往实验楼的连廊结了薄冰,她数到第九步时,听见头顶传来细碎的啃噬声。
实验架最高层的鼠笼空了。
苏北谂踮脚查看编号牌时,后颈突然触到温热呼吸。许惊淮的白大褂下摆擦过她脚踝,消毒手套捏着的小白鼠正在抽搐,腹部缝合线渗出淡绿液体。"解剖课用这个,"他将老鼠扔进她怀里,"比青蛙有趣多了。"
小白鼠的右眼是浑浊的灰白色。苏北谂后退时撞翻试剂架,甲醛溶液泼在实验单上,显出一串荧光数字:03-14 17:00。那是父亲骨灰盒的寄存编号,此刻正烙在许惊淮挽起的袖口——他小臂新添的鞭痕组成了相同的数字。
生物教室的排风扇卡着死老鼠。苏北谂缩在最后一排解剖青蛙,手术刀总在划开皮肤时打滑。前排女生突然尖叫——她的青蛙腹腔里蜷着半枚校徽,青川中学的藤纹缠满蛆虫。
"你干的吧?"短发女生踹翻苏北谂的凳子,"上次在女厕装神弄鬼..."
苏北谂的后脑磕在标本柜角,血腥味漫过齿缝。柜门晃开的缝隙里,浸泡在福尔马林中的蓝尾凤蝶突然扇动翅膀,撞得玻璃罐嗡嗡作响。众人惊恐后退时,她看见蝴蝶左翅缺损的月牙形,正与自己耳垂疤痕严丝合缝。
"安静。"
许惊淮敲了敲解剖台。他握着的手术刀尖垂落暗红液体,脚边白鼠尸体堆成小山。教室瞬间死寂,只有苏北谂听见他经过身边时的低语:"你父亲的角膜,在我眼睛里活得好好的。"
暴雨在放学时分倾盆而下。苏北谂蜷在实验楼屋檐下,望着积水洼里漂浮的鼠尸。许惊淮的黑色雨伞忽然笼罩头顶,伞骨挂着个眼熟的护身符——红绳已被血浸成褐色,银杏叶碎屑正随雨滴坠落。
"想要吗?"他晃了晃护身符,"拿你的素描本来换。"
体育馆后巷的积水漫过脚踝。苏北谂颤抖着递出被撕碎的素描本,许惊淮却突然拽过她右手。伞柄抵住她咽喉时,他扯开衬衫领口——心脏位置纹着串数字:2006.03.14,正是父亲忌日。
"你爸咽气的时候,"许惊淮的呼吸喷在她结痂的耳垂,"眼珠还盯着我腕表上的时间。"伞尖挑开她校服纽扣,"想知道他临终说了什么吗?"
惊雷炸响的瞬间,苏北谂咬破舌尖。血腥味刺激下,她猛地撞向许惊淮胸口。两人跌进污水沟时,她摸到他后腰别的银色药盒——盒盖弹开的脆响中,三粒白色药片滚入泥浆,遇水化作血色泡沫。
林素琴的夜班记录本少了三页。苏北谂蹲在药房档案柜前,四月猫突然跃上她肩头。猫爪拍中的病历夹里,许惊淮的入院记录显示2006年3月15日接受角膜移植——正是父亲火化次日。捐赠者姓名栏却用红笔涂改成"自愿者001"。
冷藏柜突然发出闷响。苏北谂拉开最底层抽屉,寒气裹着半枚校徽扑面而来——青川中学的"川"字被锐器刮花,卡在冷冻的银杏叶标本上。叶片背面有褪色血字:**救我 许眠**。
后颈突然贴上冰凉金属。王姨的拖把杆抵住她脊椎:"小姑娘不该乱翻死人东西。"浑浊的眼珠转向四月猫,"这畜牲总往停尸房跑,你说它吃过多少眼珠子?"
苏北谂冲出诊所时,暴雨已浸透校服。北巷樱花树在闪电中显出狰狞枝杈,树根处新隆起的土包正在被雨水冲刷。她跪地扒开湿泥,指尖触到冰凉的玻璃罐——福尔马林液里悬浮着半片人类虹膜,瞳孔纹路与父亲工牌照片上的眼睛完全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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