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线厂家属房前的坪上,满脸橘子皮的男人坐在茶几旁喝茶,时不时往厂门方向瞄上一眼。
几个穿着时尚走路风骚的中年妇女走过来,七嘴八舌跟他说话,还往他身上挨。
“方师傅,阿姨子还没回来啊?找你家方平去了?”
“你家方平花一样,这么漂亮,可别被黄毛勾了,要嫁好来赚大钱。”
“哎呀,阿姨还没回,不要也跑了,那你就打光棍啰,要看紧来哦!”
……
方平爸陪着笑脸,唔唔作作,等着嘴碎的女人们发挥够了,没劲了,自己走了,转头,重新泡了壶茶,继续喝,心里说,你们就是不安好心,巴不得别人倒霉。
当年,他招工进三线厂,身边也有不少女人招惹他,他看不起农村老婆,想扔了再找,后来发现有工作的女人十分翘,不做事还要老公服侍,顿时很嫌弃。
老婆怕他扔了她,变得唯唯诺诺,让他享受到了男为天的畅快感。
所以,他不准老婆打工,防止她接触社会,变成难以掌控的人。
生下女儿时,他格外嫌弃,女儿有什么出息,未来不就像自己老婆这样被人蹉跎。
老婆紧张地说,先生女儿好带弟弟。
是哦,未来儿子娶媳妇要很多钱,正好嫁了她得彩礼。
过了两年,儿子出生,万事大吉,只等他们长大嫁掉女儿给儿子娶媳妇。
两小孩同时上学,刚开始成绩相差不大,但上初中后,女儿在班上名列前茅,儿子却落在最后几名。
他用尽办法教儿子,儿子始终跟不上,这么半大不大的小子,能做什么?只能读得去,跟不上就留级,连留三级,女儿高分考上高中。
听说高中很费钱,女儿读什么书,反正是别人家的人。
工友们纷纷说他,女儿出息了嫁得更好,更能帮娘家。
是啊,儿子差劲没指望了,他让老婆向女儿灌输得了父母很多恩恵未来必须回报父母的思想,让她习惯伺候弟弟,把弟弟当成她的责任。
一天,隔壁马小兰说他们女儿和她妹妹被班上霸王头打了,问他们怎么办?
能怎么办,自己要力没力,要权没权,只能吃下哑巴亏。
马小兰却邀来不三不四的人,准备打回去。
见到女儿,他使老婆问情况,不知怎的,一向乖柔听话的女儿竟出言顶撞讽刺他们,这可怎么行,岂能让她翻了天。
两夫妻拼命骂女儿,被马小兰喝止讽刺。
天要变了,怎么办?有种感觉,女儿会摆脱自己了,怎么办?指望的就是女儿扶佐家庭,她反了怎么办?
这事过后,女儿提出打寒假工,打寒假工好,家里面已经越来越难了。
不过,他隐隐有感觉,女儿会脱离自己掌控,跳出水池,飞往别处,有句话怎么说,非池中之物。
果然,她打工的钱不交,还离家出走,完了,自己养的鱼飞了,儿子怎么办?
他死掐着老婆,不准她找女儿,这可是自己唯一的一条鱼了,不能跑了。
几天后,老婆舍不得彩礼钱,去了找女儿,被骂回,他反而释然,老婆越没依靠就会越依赖自己。
老婆还是担心儿子娶媳妇没钱,还是要找女儿,真是蠢,她都不是池中之物了,找回来也随时能跑。
越折腾女儿越恼火她,她就越没依靠,就越只能待在自己身边。
想到这,方平爸靠起二郞腿,挺直了背,老神在在。
厂门方向出现老婆身影,一脸窘相,又被骂了。
“哭什么哭,天不会塌,你还有我。”他挺直了颈,傲气地说。
女人无声抹泪。
“明天找老师,让老师教。”废话,老师怎么了,老师能上天?
还差最后几分钟就放学,方平听着班主任老师的课,悄咪咪把资料往课桌肚里放,只等铃声响,就往外冲,好去打工。
身为没钱人的苦恼和宿命,加油。
班主任走下讲台,慢慢踱到中间过道上,踱到方平桌边,停下。
她居然停下了。
心中咯噔,看了眼脸面般干净的桌面,方平汗颜,老师会不会发现,会不会说自己?
悄咪咪抬头,正对上老师斜看来充满威压的眼神。
方平一愣,反应过来,从课桌里摸出资料书,一本本放在桌面上。
老师白她一眼,收回目光,慢慢踱回讲台边,接着讲课。不久,下课铃响了。
唉,又要收拾一遍,方平心里嘟囔,把书和资料拿在手上,准备放进课桌里。
“下课。”老师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方平立马把书和资料往课桌里一塞,起身想走,听到老师说,“方平,到我办公室来。”
什么?方平脸一僵。
干嘛?自己也算是好学生了,成绩在班上稳排前十,不过提早收拾东西,又不是什么大事,犯得着找自己谈话?
老师板着脸走出教室,学生鱼贯而出,全身上下像是注了铅般没有一丝力。
唉,伸头一刀,缩头也一刀,早死早托生,看老师训自己,骂完去上班。
刚到教室门的位置,只听到“哔啵”一声,一男生摔坐在她面前,后面一男生哈哈大笑,“走这么急干嘛?”
“抢位置,吃校花做的菜,去晚了门都进不了。”
校花?说自己吗?不急。
两男生一溜烟跑了,方平慢慢走向教师办公室。
老师坐在办公桌前,拿着塘瓷水杯喝水,从她面无表情的脸上看不出等会儿她会说什么。
微胖高大的身材显得她有些霸气,因为平时很少笑,她周身都带着丝丝威压。
班上学生都怕她,只要她的课,绝对没人敢说话做小动作。
想说什么,敲打自己,让自己把精力放在学习上,别做其他事?
不可能,不打工自己会饿死,不练力会无法自保。
成绩班上前十,已经很努力,一心三用还比一心一意读书的人更强,有什么话说?
老师把茶杯放在膝盖上,拇指在茶杯把边的花纹上揉擦,沉吟不语。
“老师,没水了,我帮你接水。”方平讨好地伸出手,老师却把茶杯拿开,瞪她一眼,露出一丝似乎怒其不争又似乎带着说不出什么意味的其他情绪。
怒其不争?唉,老师啊,你知不知道你学生过得有多难,几乎读不下去了,再怎么怒其不争也改变不了事实,我要生存。
“今上午你妈妈来了。”茶杯放在办公桌上,老师深呼一口气,说出第一句话。
为了他们的事?方平了然,露出讽刺表情。
她说了什么?自己的不孝,挣钱不给她用?还是各种抹黑自己?
闹吧,闹到自己读不成书,那就不读,远走高飞,永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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