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数据与雨声

下午两点十五分，会议室的自动窗帘感应到室外光线变化，缓缓向两侧退开。林婉将激光笔的绿点停在投影幕布第三页的饼状图上，咖啡因让她的指尖维持着稳定的频率。

"受众理解成本增加37%。"她点击下一页，展示出用户测试数据，"彩色编码的饼图在移动端辨识度更高。"

秦风的白衬衫袖口在触控板反光中晃出一道冷光。他向前倾身，后颈的骨节在领口上方投下细小的阴影。"样本量不足。"他的食指在数据表某栏轻叩三下，节奏与窗外的闷雷完美重合，"雷达图能同时显示六个维度。"

中央空调突然加大送风力度，吹得林婉鬓角的碎发扫过眼角。这个瞬间她闻到了雪松香水中混着的墨水味——三年前设计作业答辩前夜，秦风通宵重做可视化模型时，钢笔漏墨染黑了他半截小指。

"就像你们邮件里争论的——"苏晴的红色高跟鞋尖突然从桌下探出，轻碰林婉的脚踝。平板上展示的邮件截图里，秦风那句"数据不该为审美妥协"被特意放大加粗，时间戳显示是分手前三天。

投影仪蓝光在林婉睫毛上投下细密的阴影。她端起咖啡杯时，发现杯底一圈水渍正沿着实木纹路蔓延成W形。秦风的无名指在此时划过触控板，将二维饼图切换成旋转的三维雷达图——和当年导致他们争吵的那版作业一模一样。

"小心！"

深褐色的液体在秦风袖口绽开时，林婉的指甲正掐进掌心旧伤。两人同时去抽纸巾盒的动作让椅子在地面刮出刺响，秦风的小臂擦过她手腕内侧，咖啡渍在棉质袖口晕染出更深的痕迹。

应急灯突然亮起的冷光里，秦风卷起的袖口露出小臂内侧褪色的墨水字母。林婉的表链在晃动中滑出衬衫袖口，内侧"Q&W"的刻痕在青白色灯光下像道新鲜伤口。

"停电了？"苏晴的声音从会议室角落传来，她手机屏幕的冷光映出半张带着探究神色的脸。窗外暴雨敲打玻璃的声响骤然清晰，秦风擦拭袖口的剪影被放大投在幕布上，与林婉怔住的侧脸轮廓重叠。

投影仪关闭前的最后一秒，林婉看清了秦风笔记本电脑的屏保——未发送邮件草稿界面，光标停在"原谅我的懦弱"之后。日期显示是三年前分手当天的凌晨三点十七分，与她抽屉里那封写到一半就放弃的邮件是同一时刻。

雷声炸响的刹那，秦风突然抓住她擦拭桌面的手腕。咖啡的湿热透过纸巾传到皮肤，他拇指无意识摩挲的位置正好是当年她画设计图留下的钢笔茧。

"当年那个雷达图..."他的声音混在雨声里，喉结滚动时带动领带夹上的钛钢反光，"其实我重做了三十七版。"

应急灯管滋滋的电流声中，林婉看见他瞳孔里映出自己微微放大的瞳孔。秦风西装内袋露出照片一角，她三年前夹在分手信里那朵压干的樱花正在泛黄的相纸上维持着绽放的姿态。

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苏晴举着充电宝推门的瞬间，秦风松手的动作带翻了咖啡杯。褐色的液体在文件上漫延，将某页角落的手写批注晕染成模糊的墨团——那是林婉今早无意识写下的"数据可视化应该考虑情感传达"。

"备用电源启动了。"苏晴将充电宝塞给林婉时，指尖在她手心快速划了个问号。恢复供电的投影仪自动重启，秦风没保存的雷达图模型在幕布上旋转着展开，每个数据节点都闪烁着他们当年一起调试的淡蓝色荧光。

暴雨拍打玻璃的节奏突然变得规律，像某种摩尔斯电码。林婉发现秦风正在用钢笔轻敲杯沿，三短三长三短——正是她大三失眠时他隔着宿舍墙敲过的安眠曲节奏。

"第17页。"秦风突然指向她面前的文件夹，袖口滑落时露出小臂上新鲜的墨迹。那个字母W边缘还泛着红，像是最近才描摹过的旧伤。林婉翻开文件的动作让夹着的照片滑出半截，背面朝上的部分显露出铅笔草图——是分手前夜被咖啡泼毁的那版设计，右下角有她以为永远没被看到的签名。

走廊尽头的电梯发出抵达的叮咚声。秦风起身整理文件时，西装内袋掉出支钢笔。林婉弯腰时闻到熟悉的墨水香，笔夹上刻着的日期是他们初吻那天的天文坐标。

"雨小了。"苏晴突然拉开窗帘。阳光穿透云层的刹那，林婉看见秦风耳后那道淡疤——是她当年踮脚说分手时，被他的眼镜架划出的细痕。此刻正随着他吞咽的动作，阳光里泛着珍珠母般的光泽。

会议室的玻璃门被推开时，秦风正将钢笔插回内袋。他的小指擦过照片边缘，林婉看见他指腹沾上了干樱花的碎末——那朵花在三年前的情人节，曾被他笨拙地别在她耳后，又在分手信里被泪水浸出浅褐色的泪痕。

"继续演示？"苏晴点击遥控器，投影仪将数据图表投射在秦风的白衬衫上。彩色的光点在他胸前流动，构成心脏位置那个雷达图的中心点，恰好是当年他们争论不休的审美参数阈值。

林婉的激光笔绿点悬停在那个数值上。秦风解开西装扣子的动作让衬衫第三颗纽扣的反光晃过她眼睛——那是颗钛钢材质，刻着极小的"W"形花纹的纽扣，与她表链内侧的刻痕使用同款字体。

窗外的雨声忽然变得遥远。林婉按下翻页键时，听见秦风用气音哼了半句《夜空中最亮的星》——正是分手那晚，他站在她宿舍楼下反复唱走调的那句副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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