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逃离烟楼后,时常回想起那个雨夜,想起笠井一那双厌世的黑色眼睛。仿佛是命运的安排,正是那双眼睛,牵动我的心。在此之前,我的灵魂还在一片混沌的躯壳里沉睡,他的出现仿佛使我接收了圣灵的气息,浑身变得透明,好似有一片花瓣寄宿在我的心底,我的灵魂也逐渐有了意识。
“你来我那里敲过门。”
“你找我干嘛?”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拉着我回到烟楼。我终于见到了神秘的512号房。
很普通,也很凌乱。满地都是酒瓶子,书,信封,未写完的遗书,药品,桌子上还有一台电脑,两个泛着绿色的衣柜,还有如尸体一般的黑底白字的老式挂钟。
风夹着雨,从天台灌进来,又被门挡住,发出啪啪的声音,像是女鬼用长长的指甲,扣门。我不由得想起了那个传说。
“你不怕鬼?人家说,这里吊死过人呢。”
他轻笑一声,将脖子上挂的银十字架露了出来。
“基督教徒?”
他点了点头,将一杯水递到我面前
“你那天来找我,有事?”
他微笑的看着我。我支支吾吾半天,才说明,希望他能教教我写作,我站在因写不出东西而心情焦躁。
他喝了口水
“我只教人发表文章,不教人写……不过话说回来,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是一个基督教徒吗?”
“我,只祈求神明的惩罚,不祈求神明的庇护宠爱”
对他的讲述,我感到疑惑不解。我们又聊了一会儿,我就告辞了,临走时,我注意到他桌子上一张泛黄的报纸。上面赫然写着几个大字‘贵族公子自杀未遂,大讲左翼变态言论’
“啊,好多年前的事了。”
“为什么要把它放在这儿?”
“我故意的。我要让它提醒我,人类的愚昧无知和冷酷残忍,好向神明请求赎罪。这,也是我写作的灵感来源。”他依旧微笑着,他的黑色眼睛海啸滔天,难以言喻的神色在眼中如海水般涌动,不是阴郁,不是极度孤独,不是嚎哭,不是愚忠,而是一种癫狂的喜悦。
我由衷的喜悦,因我的灵魂被疯狂鞭挞却无法逃脱而喜悦。
……
自从认识笠井一后,我常常去打扰他,他倒是也不在意我总是打着讨论写作而跟他发一堆牢骚的行为。慢慢地,我们的关系融洽了起来。他很少谈自己,偶尔谈谈文学,谈的最多的就是死亡,他把死亡当成哲学最高命题和上帝的理性裁判。
我们坐在坟墓一般冰冷的宿舍里,喝着咖啡,他高声讲着他对死亡的理解。
“你说,你不相信永远,那你相信一瞬间吗?”
“瞬间不足以构成绝对的真实,我只想要死亡那一刻的纯粹。”
“活着就是罪恶的种子。”
“所有人都应该去死,不是吗?人类,是痛苦与罪恶本身”
他说着不知何许人也的语句,眼中充满了疯狂的清醒。
表情仿佛变成了一条五彩的河流,淹没了他的五官,让他变成了沉入海底的一座雕像。
有的时候,听他讲多了,也觉得矫情。
“你呀,总是谈到死亡的公平和死亡那一刻的真实的情感,可是你自己,不还是活的好好的吗?”
“你看,那是什么?”他夸张的用下颚指着书柜的方向,仅仅一瓶就能置人于死地的,巴比妥酸。他把那玩意儿称为‘我之宿命’,那天不想活了,直接把一整瓶吞下去。
当然,笠井一依旧保持了神秘感,很少下楼。老实说,我对他的感情生活相当感兴趣。我们之间很少提到女性,偶尔提到,他也露出了厌恶苦恼的神色,说女性很难缠,但是我还是在他的桌子上,发现了一张女孩子的照片。
那女孩才刚刚毕业的样子,皮肤白皙,面容姣好,一副邻家小妹的样子。我追问他,女孩是谁,笠井一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也有人告诉我,一个女文青格外倾慕笠井一,并一直在追求他,可是追求结果却往往以惨败告终。就比如说一次情人节,女孩子给笠井一买了漂亮的衣服,笠井一却送了她一朵塑料花。
后来我问笠井一,是不是真的,他微笑着点头。
“我只是想暗示她,我的温柔是赝品,虽然赝品有时比真货更美。”
“虚假的东西往往都是美丽的,真实的东西则会让人感到厌恶恶心”。笠井一跟我说这话的时候,脸色苍白,目光惆怅,显然,他和那位姑娘的故事远不止如此。
但是他依旧是整天呆在屋里,边抽烟边写作,只有晚上,才会跑出去,直到凌晨在醉醺醺的回来。
转眼过了两个多月。我的同行,很多都在刊物上发表文章,而我这两个月全浪费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了。我又开始焦虑,看到我唉声叹气的样子,笠井一表示同情。
“你,教教我吧。”我趁机说
笠井一冷冷的看着我一会儿,才缓缓开口
“我说过,我只教人发表文章。”
“那也好,我先写两篇,你在帮我发发?”
他摇了摇头
“不是帮你发,是教你发的方法”。
“有什么区别?不就是给编辑投稿吗?”
笠井一靠在椅背上,耸了耸肩。
“明晚八点,来宿舍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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