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宫檐时,那个驿卒在我怀里断了气。他最后痉挛的手指死死抠住我袖口,在月白衣料上留下五道血痕。
"给...丞相..."他喉间咕噜着血沫,半截断箭随着喘息在甲胄里晃动。我摸到他怀中硬物——是卷用麻绳捆着的羊皮,浸透的血渍让绳结成了暗红色。
苏婉的珍珠钗还滚落在三步外,郑芸的嗤笑声突然被宫门处的鼓声截断。
"咚——"
第一声朝鼓震得瓦当上的露珠簌簌坠落。我迅速将羊皮卷塞进袖中暗袋,指尖触到母亲缝制的针脚时,忽然想起前世这个时辰,我正在梳妆准备面圣。
那时满宫都在传雁门关大捷,谁曾想三日后就传来苏将军战死、全军覆没的消息。
"沈姐姐..."苏婉跪坐在血泊里,鹅黄襦裙染得斑驳。她伸手去够那支珍珠钗,发颤的指尖三次都没能捡起来。
郑芸的团扇"唰"地展开,遮住她翘起的唇角:"苏妹妹节哀,令兄临阵脱逃的事..."
我一把按住苏婉发抖的肩膀。她后颈冰凉,脉搏在薄薄的皮肤下跳得又快又乱。"郑小姐,"我盯着团扇上金线绣的牡丹,"永和九年诏书第七卷,诬告忠良该当何罪?"
扇面猛地一滞。郑芸涂着蔻丹的指甲掐进扇骨:"你——"
第二道鼓声轰然炸响。宫门处传来杂沓的脚步声,羽林卫的铁甲在晨光中泛着冷光。我拽起苏婉退到廊柱后,她掌心的冷汗透过我袖口的纱料。
"听着,"我掰开她紧攥的拳头,将兵部账册抄本塞进去,"待会儿无论发生什么,都咬死说你兄长收到的军令是'死守待援'。"羊皮卷在我袖中发烫,那上面歪斜的字迹分明是用箭矢蘸血写的:粮绝三日,士啖革履。
朝堂上的争吵声隔着三重殿门都听得真切。我借着送茶点的由头蹭到朱漆廊柱后,听见郑侍郎尖利的嗓音:"苏明远弃城而逃,当诛九族!"
"放屁!"
瓷器碎裂声里混着苏婉的哭喊。我踮脚从雕花棂窗望进去,看见她挣脱宫女阻拦扑到御阶前:"我兄长死守关隘三日,是你们兵部克扣——"
"啪!"
郑侍郎的巴掌将苏婉掀翻在金砖地上。她发髻散开,珍珠滚得满地都是,嘴角渗出的血丝在苍白脸上格外刺目。我袖中的羊皮卷突然变得千斤重。
"拖出去。"珠帘后传来长公主的声音,像冰面上掠过的刀锋。当侍卫架起苏婉时,我迅速蹲下假装整理裙摆。账册抄本滑进她松开的腰带,她瞳孔骤缩,被我用力捏了下手腕——这是我们在凤阳阁约定的暗号。
我捧着茶盘迈进殿槛的刹那,郑侍郎正在传阅所谓的"通敌密信"。羊皮卷在我袖中发烫,茶盏突然脱手坠落。
"臣女有本奏!"
在瓷片迸裂的脆响中,我抖开血书高举过头顶。羊皮卷展开时掉下块干涸的皮肉,粘在郑侍郎的蟒袍下摆。"雁门关七千将士的绝笔在此!"我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撞出回音,"兵部三月克扣军粮七成,守军饿得煮弓弦充饥!"
朝堂瞬间死寂。郑侍郎脸色由红转青,突然扑向最近的烛台:"妖女伪造..."
珠帘哗啦掀起。十二幅金线凤尾纹在光影中流动,长公主玄色翟衣上的刺绣凤凰振翅欲飞。"李尚书,"她护甲点着殿角瑟瑟发抖的掌印太监,"取兵部粮草调拨册来。"
当两本账册并排摊开在蟠龙案上时,郑侍郎的亲笔私印"扣三成"在朱批旁显得格外刺目。更致命的是粮册末尾的批红——那墨色与血书上"速援"二字的铁锈味如出一辙。
"郑大人。"长公主用护甲划过账册某页,那里记载着用军饷买的翡翠屏风,"本宫记得,这物件正摆在您府上花厅?"
郑侍郎的蟒袍前襟突然湿了一片。他踉跄后退时撞翻香炉,青烟扭曲着爬上蟠龙柱。
我低头看着溅到绣鞋上的香灰,忽然想起前世他女儿郑芸当上贵妃后,曾用这香炉烫瞎过一个小宫女的眼睛。
"苏明远追封忠勇侯,世袭罔替。"长公主转身时翟衣广袖拂过我手腕,有张对折的洒金笺滑进我袖笼,"兵部尚书郑远山——"她顿了顿,满朝文武的呼吸都跟着停滞,"革职查办。"
直到侍卫拖走面如死灰的郑侍郎,我才在偏殿廊柱后展开密信。名单上七个名字都用朱砂圈着,排在首位的周尚书名字旁批着:今科女官考生半数已内定。
远处传来苏婉的哭声。她跪在汉白玉台阶上,正把那些散落的珍珠一颗颗捡回荷包。我走过去时,她突然抓住我的裙角:"姐姐你看..."
阳光穿过她颤抖的指缝,照见珍珠上细小的刻痕。每颗都刻着微缩的雁门关地图,最中央那颗还刻着"死守"二字。
"令兄的遗物?"
苏婉把珍珠紧紧按在胸口,泪水冲开胭脂的痕迹:"他出征前夜,一粒粒亲手刻的..."她喉头滚动着咽下呜咽,"说要是...要是回不来,就让我做成项链天天戴着..."
我弯腰捡起最后一颗滚到砖缝里的珍珠。日光忽然被阴影切断,孔雀蓝宫装裙摆停在我们面前。
长公主的护甲挑起苏婉下巴:"眼泪擦干。"她声音很轻,却让苏婉立刻挺直了脊背,"你兄长是英雄,英雄的妹妹——"
宫墙外突然传来喧哗。一个小太监连滚带爬冲进来:"禀殿下!郑、郑大人在诏狱里咬舌..."
长公主的护甲在苏婉下巴上留下一道红痕。她转身时金线绣的凤凰掠过我的袖口,那张写着女官黑幕名单的洒金笺,正巧飘落在苏婉盛满珍珠的荷包里。
我蹲下身帮苏婉系紧荷包,指尖碰到珍珠上凹凸的刻痕。
"别捡了,"我拽住她还要往砖缝里掏的手,"你兄长在天有灵,看见你指甲都劈了会心疼。"她手背上全是擦伤,混着泪水泥灰糊成一片。
长公主的孔雀蓝裙摆忽然转向我:"沈姑娘。"她护甲在我掌心点了点,冰凉得像蛇信子,"明日女官初试,本宫在崇文殿等你。"远处传来诏狱方向杂乱的脚步声,她玄色翟衣上的金凤凰在暮色里忽明忽暗。
苏婉突然把荷包塞进我手里:"姐姐带着这个。"最中央那颗"死守"珍珠被她用绢帕包了三层,"我兄长说过...雁门关的地形要刻进骨头里才..."她哽咽着说不下去,发间的白花被风吹得直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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