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镜里映出我整理衣领的手指,指甲缝里还残留着追踪药粉的淡紫色痕。
鎏金请柬躺在妆台上,"不拘门第"四个字被胭脂划出狰狞红痕,像道未愈的伤口。
我拨开暗袋检查苏姑娘特制的香囊,夹层里药粉随动作发出细碎声响,像是毒蛇游过枯叶堆。
"姑娘,长公主府的马车到了。"丫鬟在门外轻声提醒,她新换的杏色比甲上还沾着染坊特有的靛蓝。
我最后抚平袖口暗纹,那朵用银线绣成的梅花在烛光下泛着冷光。前世冷宫里,正是这样的雪夜有人送来掺了砒霜的炭盆。
长公主府的梅园比想象中更喧闹。六角亭里礼部尚书之女柳如湄正用金护甲敲击青瓷盏,她身后两个侍女故意将热茶泼向角落的蓝衣姑娘。茶雾蒸腾间,我看见那寒门女子手背瞬间烫得通红,却咬着唇没出声。
"雪水烹茶最忌铜器。"我径直走过去,广袖扫翻柳如湄面前的茶具。青铜茶船砸在青石板上,惊得亭外梅枝积雪簌簌坠落。
柳如湄的护甲停在半空,她描画精致的眉毛拧成倒八字:"沈姑娘也懂茶道?"
暖阁方向突然传来击掌声。长公主倚在朱漆廊柱旁,月白襦裙外罩着银狐裘,发间那支九凤衔珠步摇纹丝不动。"诸位且来品鉴新得的雪水。"她指尖掠过侍女捧着的陶瓮,瓮身"甘露"二字隐约可见前朝官窑的印记。
我趁机将浸过药汁的帕子塞给蓝衣姑娘。她手指粗糙得像砂纸,接过时在我掌心快速划了三道——正是昨日陈玲在染坊约定的暗号。
"听说沈姑娘擅写飞白体?"长公主突然转向我,她腰间玉佩随着转身泛起涟漪般的青光。侍从已备好笔墨,澄心堂纸上的水纹在烛光下像无数睁着的眼睛。
柳如湄突然轻笑:"寒门才爱标新立异。"她腕间金钏相撞,声音刺耳得像指甲刮过石板。
我蘸饱墨的狼毫突然悬在半空。回廊转角处,双环髻宫女正弯腰拾起什么,她领口金线在灯笼下泛着诡异的青金色——与前世崔贵妃赏给心腹婢女的线料分毫不差。
"傲雪凌霜者,方知春意浓。"笔锋劈开宣纸的刹那,暖阁角落传来瓷器落地的脆响。宫女的身影一晃而过,她蹲身收拾碎片时,腕间露出一截红绳,绳结样式与冷宫鸩酒瓶上系的如意结一模一样。
长公主的酒杯忽然递到眼前。"今年的梅酿。"她指尖在杯底轻叩三下,鎏金护甲折射的光斑正落在我袖口暗纹上。前世御宴毒杀案前,崔贵妃也是这样用指甲敲击琉璃盏。
暖阁地龙烧得太旺,我借着整理披风退到窗边。蓝衣女子不知何时已站在梅树下,她发间木簪突然掉下来,簪头裂开露出半截铁片——是苏姑娘改造的微型算盘。
"沈姑娘的耳坠真别致。"长公主贴身侍女突然凑近,她呼吸带着薄荷膏的凉意。我耳垂上的珍珠在烛光下确实显出异常光泽,那是周小姐用夜光粉处理的追踪器。
窗外风雪渐急,宫女的身影在回廊忽隐忽现。她弯腰木屐时,后颈露出块紫红色胎记,形状竟与崔家祠堂供奉的龟钮印玺分毫不差。
"更衣。"我向侍女使个眼色。穿过垂花门时,故意让缠枝莲香囊落在积雪上。香囊里层药粉遇体温会缓慢挥发,沾到皮肤上三日后将渗出只有翡翠戒面能照见的蓝光。
梅枝突然断裂,积雪砸在香囊旁。宫女果然折返回来,她拾取香囊的动作看似随意,镶金护甲却精准地挑开了夹层暗扣。前世在冷宫,也是这双手将鸩酒倒进我的药碗。
"娘娘当心脚下。"她扶住我胳膊的瞬间,指甲划过我腕间伤痕。刺痛感与前世毒发时如出一辙,但我现在袖袋里藏着陈玲给的解毒丸。
长公主突然出现在回廊尽头。"本宫收藏的《雪梅图》还没给沈姑娘看呢。"她手中湘妃竹扇展开,扇面梅枝正好指向宫女退走的方向。那宫女转身时,裙摆扫过积雪留下奇怪的痕迹——是崔家暗卫特制的木屐齿纹。
暖阁传来哄笑,柳如湄正指着蓝衣女子朗诵歪诗:"寒门女,粗布衣,十指黑黑..."她突然噎住,那姑娘捧着的茶盏里,茶叶竟自行排列成"耻"字——苏姑娘的磁石把戏见效了。
我借口赏画跟着长公主走进暖阁暗间。她突然用扇骨敲响博古架,架上一对珐琅瓶自动移开,露出墙上的《女官选拔章程》。"沈姑娘觉得第三条如何?"她指尖点着"需通晓算学"那行,朱砂指甲与纸上批注的红色墨迹几乎重合。
窗外梆子声传来二更。我借着整理发簪按下耳坠机关,珍珠表面立刻浮现出宫女此刻的位置——她正在马厩与某个戴铜护腕的人交谈。前世黑鸦卫统领的护腕内侧,就刻着同样的蛇形纹。
"子时赏梅最妙。"长公主突然递来盏琉璃灯。灯座暗格里有卷微型账本,正是女子商会丢失的那册盐引记录。我接过时,她袖中落出片金箔,上面用针尖刻着崔家别院的布局图。
离席时故意将披风留在暖阁。折返取衣时,正好看见柳如湄的侍女往我酒壶里投药。那药粉遇空气泛起的绿雾,与前世崔贵妃毒杀庶公主用的同出一源。
"柳姑娘的胭脂沾到杯沿了。"我夺过她手中金杯一饮而尽。酒液滑过喉咙时,藏在舌底的解毒丸开始融化,泛起淡淡的铁锈味。柳如湄脸色瞬间惨白,她腕间金钏突然崩断,珠子滚进炭盆爆出刺鼻的硫磺味。
马车轮碾过积雪的声音由远及近。我遗落的香囊此刻应该已到宫女怀中,药粉正透过锦缎渗入她的里衣。车帘掀起的刹那,月光照亮驾车的铜护腕——正是方才马厩里那人。
"沈姑娘忘了这个。"蓝衣女子突然追出来,她递来的暖手炉底层藏着片金箔,上面用绣花针扎出密密麻麻的小孔。对着灯笼看,正是崔家别院与长公主府之间的密道图。
马车启动时,宫女的尖叫突然划破夜空。她疯狂拍打衣袖,那节沾了药粉的袖口正在月光下泛起磷火般的蓝光。更夫梆子声恰好掩盖了车夫的咒骂,他扬鞭时,铜护腕反射的光斑在雪地上拼出"戌时三刻"——与前世鸩酒发作的时辰分秒不差。
我拆开暖手炉夹层,里面除了金箔还有粒药丸,闻着像周小姐特制的追踪显影剂。车窗外,长公主府的灯笼渐远,最后一点红光映在掌心金箔上,照见某个用针尖标记的院落——正是前世我喝下鸩酒的冷宫偏殿。
指腹擦过耳坠,珍珠表面浮现出宫女此刻的移动轨迹。她正沿着护城河疾行,每隔百步就停顿片刻,像是在布设什么。马车拐过街角时,怀中的金箔突然发烫,那些针孔自行扩大成文字:"子时三刻,梅园西南角"。
袖袋里的解毒丸还剩两粒,锡纸摩擦声惊动了车夫。他铜护腕与车辕相撞,发出类似更夫梆子的节奏。我假装整理衣襟,将香囊里残余的药粉撒在座位下。车轮轧过青石板缝隙时,粉末簌簌震落,在月光里飘成细小的蓝色星河。
马车碾过青石板的声音突然变得滞涩,像是车轮轧进了什么粘稠的东西。我掀开窗帘一角,月光下几道暗红痕迹蜿蜒如蛇,从宫女离去的方向一直延伸到护城河畔。那不是雪水,是掺了朱砂的灯油——崔家暗卫用来标记暗道的秘方。
"姑娘,前面有人拦车。"车夫突然勒紧缰绳。铜护腕与缰绳铁环相撞,发出三短一长的声响。我摸向袖中暗袋时,指尖触到蓝衣女子塞来的暖手炉底层——那里本该是金箔的位置,现在却躺着半片冰凉的铁钥匙。
拦车人举起的气死风灯晃得人睁不开眼。灯罩上"柳"字被虫蛀出几个小孔,光斑在地上拼出个歪斜的"崔"字。柳如湄的贴身嬷嬷堵在路中央,她腰间挂着的鎏金香球正在夜风里疯狂旋转——那是我遗落在暖阁的缠枝莲香囊的仿品。
"我家小姐丢了对翡翠耳坠。"嬷嬷的指甲刮擦着车辕,木屑簌簌落在她鞋面的泥金纹上。那纹样分明是崔家婢女今早才换的新制式,泥金里掺的铜粉还在反光。
我摘下耳坠递出去时,珍珠表面的夜光粉突然剧烈闪烁。嬷嬷接过去的瞬间,钥匙在暖手炉里发出"咔"的轻响。车夫突然猛甩鞭子,铜护腕擦过车厢,刮下一片蛇形刻痕的木漆。
马车冲出去的刹那,嬷嬷的尖叫混着香球炸裂的脆响。后窗望去,她正疯狂拍打衣袖——那里沾着的香囊粉末遇雪水正泛出荧荧蓝光,与宫女方才的症状一模一样。
钥匙在掌心渐渐升温。借着月光细看,钥匙齿痕组成个小小的"癸"字——这是苏姑娘在女子商会密册里的编号。车辙突然急转拐进暗巷,颠簸中暖手炉底层弹开,露出张被蒸汽熏显影的纸条:"子时三刻,西南角,癸字地窖"。
铜护腕的撞击声变得急促。车夫在第三次急转弯时,终于让护腕内侧的蛇纹完全暴露在月光下——那蛇眼处镶着的,正是周小姐上个月失窃的夜明珠碎粒。
巷子尽头突然出现盏飘摇的白灯笼。提灯人青灰色衣袖翻飞如蝶,腕间系着的红绳正以特定频率摆动——是陈玲在染坊教过的求救信号。马车擦身而过时,她突然将灯笼砸向车辕。火舌舔过铜护腕的瞬间,我清楚看见蛇纹里嵌着的磁石正微微颤动。
"姑娘坐稳!"车夫突然摘了护腕砸向马臀。护腕裂开的刹那,十几根牛毛细针激射而出,钉在巷口"崔记米铺"的匾额上,针尾缠绕的银丝在月光下连成张微型地图——正是长公主扇面上缺失的密道部分。
钥匙突然烫得握不住。低头发现钥匙柄的"癸"字正渗出暗红液体,闻着像苏姑娘特制的显迹药水。车窗外飘来柳絮般的灰烬,仔细看竟是烧了一半的《女官选拔章程》残页,第三条"需通晓算学"的字迹旁,多了行新鲜的朱批:"寒门可破格"。
西南角的梅树比别处更茂密。下车时靴底踩到块软物,拾起发现是宫女今早戴过的双环髻假发,内衬上沾着撮靛蓝粉末——正是丫鬟新换的比甲上掉落的染坊颜料。
地窖铁门推开时,扑面而来的不是霉味,而是浓烈的薄荷膏气息。长公主的贴身侍女倒在血泊里,她攥着的湘妃竹扇骨缝中,露出半截绣着磁石茶纹的帕子——正是我塞给蓝衣女子的那块。
钥匙插入"癸"字锁孔的瞬间,地窖深处突然传来算珠碰撞的清脆声响。黑暗中有女声轻笑:"沈姑娘可知,三日前地下河的逃生路线,是谁透露给崔家的?"
月光恰在此时照进门缝。我看见说话人脚边滚落着半枚翡翠耳坠,坠面上用夜光粉画着歪斜的路线图——正是我今早交给周小姐的追踪器设计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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