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德殿的鎏金穹顶将暮色折成细碎光斑,我抬手扶了扶鬓边累丝金凤钗,指尖在凤羽纹路上稍作停顿。
这个动作让珠帘后的阴影动了动——李尚宫那双染着蔻丹的手正死死攥着帘子,前世她就是用这双手翻检我的尸身。
"沈姑娘的钗环真是精巧。"礼部尚书之女周明蕙突然凑近,她腰间禁步的玉珠相撞声清脆得刺耳,"听闻是长公主赏的?"
茶汤映出我刻意弯起的:"周姐姐好眼力。"余光里,李尚宫的影子正往我们这边倾斜。
前世今日,周明蕙在御前告发我私藏禁书时,指甲也染着同样的凤仙花汁。
鼓乐骤变《兰陵王入阵曲》的瞬间,周明蕙突然打翻了琉璃盏。
她栽倒时发间金钿划过我手背,留下道细如发丝的红痕。满殿惊叫声中,我嗅到她袖口残留的苦杏仁味——七日断魂散,前世让我咳血而亡的毒药。
"快传太医!"李尚宫的高喝带着压抑的兴奋。她提着裙摆疾步而来,腰间鱼袋随着步伐拍打织金襕裙,像条急于吞饵的鱼。
我佯装慌乱打翻茶盏,任由茶水浸透袖中暗藏的解毒香囊。
当李尚宫带着太医赶到时,正看见我捏着银簪挑开周明蕙的衣领。簪头在锁骨处的青黑淤痕上轻轻一刮,太医顿时倒吸凉气:"这是苗疆奇毒!"
"沈姑娘竟懂医术?"李尚宫的声音突然拔高,她弯腰查看时,沉水香混着樟脑味扑面而来。前世她来冷宫赐毒时,衣箱里就是这股防虫的樟脑味。
银在烛火下转出冷光:"家父曾任岭南观察使,认得些毒物罢了。"簪尖故意周明蕙腕间,那里有道新鲜的指甲抓痕——看来下毒者也没料到她会突然毒发。
李尚宫突然抓住我手腕:"既如此,请沈姑娘随老奴去偏殿详查。
"她拇指正压在我脉门上,这是查验内力运行的路数。前世那些被废武功的妃嫔,都是先被这样扣住命门。
西暖阁的铜雀灯台照着李尚宫泛青的眼袋。她示意心腹锁门,自己却从袖中抖出块绣着缠枝纹的帕子:"姑娘擦擦手。"帕角暗纹内侍省特供的云绫锦,前世我见过她用这种帕子包毒药。
"尚宫大人。"我突然按住她正要收回的手,"您袖口沾了药粉。"指尖在她腕间金镯上一蹭,鎏金缠丝立刻露出底下暗沉的赤金——去年南诏进贡的九成赤金,当时皇帝独赏了李尚宫。
老宫女脸色骤变,我趁机将备用的普通香包滑进她袖袋。门外突然传来纷沓脚步声,长公主带着太医们破门而入时,李尚宫正下意识护住袖袋。
"搜!"长公主的鎏金护甲划过李尚宫惨白的脸。当那包真正的毒药从宫女袖中抖落时,我俯身拾起香包轻嗅:"沉水香?尚宫大人惯用的香料呢。"
李尚宫踉跄后退撞翻灯台,火光窜起的刹那,我贴着她耳畔低语:"您给冷宫送饭时,总爱在杏仁酪里加断魂散。"这是前世我临死前才想通的细节,她闻言如遭雷击,喉间发出"咯咯"的声响。
暴雨突至时,周明蕙在偏殿醒来。她抓住我换药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皮肉:"那包松子糖...李尚宫说..."话未说完又昏过去,枕上落着几根白发——她才十九岁,前世告密那日却生了华发。
离宫的青石板路被雨水泡得发亮。转角处突然有宫女撞来,她塞进我掌心的纸条带着御用朱砂的腥气。展开时雨滴砸在"苗疆奇毒"四字上,墨迹晕开成血泪般的红痕。
"姑娘的伞。"身后传来陌生内侍的声音,他递来的油纸伞骨上,赫然刻着内务府的龙纹火印。伞面撑开的刹那,雷光照亮宫墙暗处一闪而玄色衣角——那是御前侍卫独有的夜行服色。
我捏着纸条的指尖微微发颤,朱砂在雨水中晕染开来,像极了前世咳在雪帕上的血。
那内侍躬身退入雨幕的姿势太过标准——只有御前伺候的人,才会把躬身角度控制在恰恰三十度。
"姑娘当心脚下。"他突然回头提醒,灯笼的光在他脸上投下斑驳阴影。我这才发现青石板上刻着细密的防滑纹,正是去岁工部新制的样式。前世这个时候,皇帝应该正在麟德接受万国来朝。
伞骨龙纹火印硌得掌心发疼。转过九曲回廊时,假后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接着是压抑的呜咽。
我放轻脚步靠近,看见个小宫女正拼命用手帕按着右耳——那帕子迅速被血浸透,耳垂处分明少了块肉。
"谁在那里?"我故意让木屐踩出水声。小宫女吓得打翻药瓶,出来的药丸带着熟悉的苦杏仁味。她突然扑上来抓住我的裙角:"姑娘救奴婢!李尚宫说、说奴婢听见了不该听的..."
雷声碾过屋檐时,她脖颈后的淤青在闪电下清晰可见——那是内侍省惯用的锁喉手法。我蹲下身捏住她颤抖的下巴:"你听见了什么?"话音未落,远处传来整齐的皮靴踏水声,小宫女瞳孔骤缩,竟咬破藏在舌底的毒囊。
鲜血喷溅在湘妃竹上的瞬间,我袖中的解毒丸已塞不进她紧闭的牙关。
靴声在五丈外突然停住,接着是衣料摩挲的细响。
透过竹叶间隙,我看见三个玄衣侍卫正在交换手势,他们腰间悬着的鎏金令牌在雨夜里泛着冷光——那是可以夜闯宫闱的御赐通行令。
"搜仔细些。"为首那人声音像是砂纸磨过铁器,"圣上要的可是活口。"他们踢开草丛的动作让我胃部抽搐,前世我被废为庶人那晚,也是这样的皮靴踹开了冷宫的门。
小宫女突然痉挛着抓住我的腕子,染血的指甲在我掌心划出个"叁"字。
她断气时眼睛还盯着我腰间香囊,那里头装着从周明蕙袖口偷换下来的毒药残渣。
当侍卫的刀尖拨开最后一片蕉叶时,我正用银簪挑开小宫女紧握的拳头——掌心赫然粘着半片金箔,边缘处能辨认出内务府的紫薇花暗纹。
"沈姑娘?"侍卫首领的刀鞘压住我正要拾取的金箔,"夜雨伤身,属下送您回府。"他拇指在刀柄上无意识摩挲的位置,正是绣春刀特有的血槽所在。
我假装踉跄踢飞了金箔,看它打着旋落入排水渠:"有劳大人,不知如何称呼?"
"卑职姓裴。"他接伞的手腕内侧有道陈年箭伤,与前世替我挡箭的御前侍卫统领完全重合。
雨水顺着他的护甲纹路汇聚成线,在青石板上滴出个模糊的卦象。
当他的同僚拎着个湿淋淋的包袱从竹林钻出时,血腥味混着樟脑味扑面而来——和李尚宫衣箱里防虫的樟脑一模一样。
转过影壁时,裴统领突然压低声音:"姑娘的银簪很别致。"我心头骤紧,这支簪子是今早才从妆奁底层翻出来的,簪头暗格藏着前世记下的毒方。
他仿佛没看见我瞬间僵直的脊背,自顾自说道:"岭南进贡的月光银,遇毒会泛青斑——就像姑娘现在簪尖的颜色。"
宫门在轰然关闭时,我摸到簪头暗格有被打开的痕迹。
马车帘子放下的刹那,街角阴影里闪过玄色衣角,那人抬手接住我故意抛落的药丸时,袖口露出的金丝软甲在闪电下亮得刺眼——那是御前影卫才配有的护具,前世我只在皇帝秋狝时见过一次。
重生之锦凰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