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地砖映着十二盏鎏金仙鹤烛台的光,我垂眸盯着自己投在上面的影子。
入宫参选的队伍排到殿外丹墀,初夏的风裹着御花园的芍药香钻进袖口。
"沈姑娘,请出示名牌。"嬷嬷的指甲刮过竹简,在"沈"字多停留了一瞬。
我从袖绣着缠枝海棠的帕子,故意让系着的羊脂晃出来。"劳烦嬷嬷。"帕角暗纹里藏着三年前沈家获赐的族徽,足够让这些宫人想通为何五品官之女能入终选。
嬷嬷的眉毛微不可察地跳了跳。她接过名牌时,我余光瞥见队伍后方骚动——周茹正用缠金丝的鞋尖碾着前面寒门女子的裙摆。那姑娘的靛蓝棉布裙已沾满灰尘,像被打落的蓝花楹。
"下一个!"
殿内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周茹的惊叫甜得发腻:"哎呀,这砚台"
我转身时,墨汁正顺着青玉砖缝蜿蜒成河。苏芷跪在地上,碎成两半的澄泥砚里还汪着池墨,浸透她刚展开的宣纸。
周茹捏着帕子掩住嘴角,杏黄广袖下半截鎏金护甲,前世她掀翻我药碗时一模一样"殿前失仪该当何罪?"周茹护甲划过苏芷垂,"寒门就是寒门,御赐之物都端不稳。"
我从匣子里取出备用的洮河砚。砚台底层暗格藏着盐账本的拓印,今早才用明矾水描过。"寒门砚台易碎,还是用我的吧。"冰
凉的砚身贴着苏芷掌心划过,她小指突然痉挛——我拇指正按在她命门穴上。
盐引三成。"气流擦过她耳畔时,她瞳孔骤缩。去年漕运沉船案里失踪的三十万两,足够让礼部尚书掉三次脑袋。
执笔太监敲响云板,参选者依次入。周茹的席位紧挨着主座,案上宣纸却是特供的云纹笺。我展开绣时,烛台热气正好扑在绷紧的绸面上,暗纹里的账目数字开始渗出淡褐色痕迹。
"臣女献上《百花朝凤图》。"我的银针挑起最后一段金线,绣面突然浮现蛛网般的赤纹。热气蒸腾间,"景和四年三月"的朱砂印逐渐清晰,正是盐引上的官印。
皇帝手中的茶盏停在半空。周茹突然站起来,杏黄裙摆带翻烛台。"绣品有问题!"她指甲掐进绸的撕裂声里,账本残页簌簌飘落。其中一张粘着胭脂指印的,赫然写着"周侍郎分得七万两"。
"陛下!"苏芷突然跪下,她展开的宣纸上洇开新鲜墨迹,"民女临的《盐铁论》里,混进了奇怪的字句。"
周茹去抢那页纸时,袖中掉出半截密函。火漆印上残留的兵符节,让皇帝脸色彻底阴沉下去。
当御前侍卫按住她肩膀时,她转头瞪我的眼神让我想起冷宫那晚——贵妃端着鸩酒,周茹也是这样着我下巴灌药。
戌时的更鼓传来时,我故意绕到偏殿回廊。苏蹲在暗处洗笔,铜盆里的水被血丝染成淡红。
指伤容易脓。"我递过浸过药汁的绢帕,"三日后西市胭脂铺,有上好的徽墨。"
她突然抓住我手腕。月光下,我右手小指内侧的墨无所遁形——那是拓印账本时蹭上的印泥。"姑娘怎么知道盐引藏在砚台夹层?"
御花园传来杂沓脚步声,我抽回时,一片海棠花瓣正落在她染血的袖口。"苏姑娘又怎么认出药绢用的是川乌汁?"
宫灯突然逼近转角,我们同时退进阴影。灯笼照亮的瞬间,我认出提灯宫女腕间的七宝镯——前世长公主的贴身侍女,如今在太后宫里当差。
"沈小姐。"宫女福了福身,"太后娘娘说,您落下了绣样。"她递来的锦囊里,躺着半枚带牙印的蜜饯。我
十六岁那年被召进宫,就是用这个哄住了哭闹的小皇子。
宫女转身时,苏芷的呼吸变急。她盯着宫女腰间晃动的香囊——青缎面上绣着歪歪扭扭的并蒂莲,针脚和太医院装毒药的囊袋一模一样。
]我捏着锦囊里的蜜饯,泛起三年前的甜腻。
那日小皇子哭闹着要骑大马,我蹲在御花园的山后,用这枚蜜饯哄得他破涕为笑——如今倒成了太后认人的凭证。
"沈小姐好记性。"宫女忽然压低声音,"娘娘说,西偏殿的紫藤该修剪了。"她指甲在锦囊暗袋一划,露出半截黄麻纸,墨迹透出"漕运"二字。
苏芷突然咳嗽起来,铜盆里的血水晃出涟漪我侧身挡住宫女视线,顺势将锦囊塞进袖袋。
七宝镯擦过我手腕时,闻见熟悉的沉水香——和前世长公主赐死的白绫一个气味。
"姑娘当心夜露。"宫女福身告退,灯笼照出她裙摆沾着的几片芍药花瓣。那是御药房才有的朱砂芍药,专用来熬安神汤。
等脚步声彻底消失,苏芷猛地抓住我胳膊。她掌心滚烫,缝里还沾着墨汁:"你给太后当过药童?"月光照着她脖颈,那里有道淡红色的勒痕,像是被什么细绳勒。
我掰开她手指,将染血的绢帕按在她伤口上:"苏姑娘的《盐铁论》,临的是兵部存档的版本吧?"她手腕一抖,帕子上的川乌汁渗进,疼得她倒抽冷气。
远处传来三更梆子声,巡夜侍卫的火把照亮宫墙。我趁机扫过她袖口——靛蓝棉布下露出半截黄纸边角,正是兵部特用的桑皮纸。
"三日后西市见。"我转身时故意踩断一根树枝。脆响惊起檐角栖息的夜鹭,扑棱棱飞过我们头顶。
苏芷突然笑了,染血的指尖划过回廊栏杆,留下三道暗红指印:"沈姑娘可知,夜鹭最爱啄腐肉?"
第二巡夜侍卫经过时,我们已各自隐入黑暗。我摸着袖中锦囊,黄麻纸的粗糙感硌着指尖。前世这个时候,漕运总督刚押送三十万两官银进京——而兵部的桑皮账本上,这笔银子变成了破损的战船。
拐过回廊时,一阵熟悉的头晕袭来。我扶住柱子,看见掌心渗出细密汗珠——和前世毒发前一模一样。月光下,右手小指的墨渍边缘泛起诡异的青色。
假山后突然传来布料摩擦声。周茹的杏黄裙角从石缝间闪过,她正把什么东西塞进腰间香囊。夜风吹来一缕甜腥气,是朱砂混着孔雀胆的味道。
"沈棠梨!"她咬牙切齿的声音混着金属轻响。我低头,看见自己影子上横着一道细长的阴影——她抽出了护甲里的薄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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