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踏入太极殿的瞬间,百盏宫灯同时亮起,金灿灿的光晕在琉璃瓦上流淌。
桂花的甜香被突如其来的光明惊扰,细碎的花瓣从殿外飘进来,落在我的织金裙裾上。
"女子商会总理事沈氏到——"
女官尖细的唱名声刺破丝竹乐响。席间顿时响起细碎的玉簪相击声,像一泓清泉流过石缝。
我眼角余光扫过西侧席位,十二位世家贵女鬓边的珍珠在灯下泛着统一的光泽——这是我们约定的暗号。
"沈姑娘来得巧。"礼部尚书赵崇义抚着案上那只琉璃盏,青白指节与透亮器皿几乎融为一体,"再晚些,怕是要错过御赐的桂花酿了。"
我停在丹墀中央,任由无数目光在身上织成密网。那只琉璃盏分明是上月商会进贡的新品,此刻被他摆在案头最显眼处,倒像是战利品。
"赵大人说笑了。"我屈膝行礼,裙摆纹丝不动,"听闻今日要议春祭大典,妾身特意去太常寺取了旧年档册,这才耽搁片刻。"
太子太傅的银箸在瓷盘上磕出轻响。老狐狸眼皮都不抬,却将面前一碟金乳酥推向身侧的蓝袍官员——那是去年春祭的主事官。
宫娥引我入东侧第三席,这个位置刚好能望见殿角铜漏。水珠正坠在戌时三刻的刻度上,赵崇义果然在此时举盏:"听闻沈姑娘精通酒道,可知此酿来历?"
琉璃盏在他手中倾斜,琥珀色酒液映着灯火,在案几上投下摇曳的光斑。席间私语声渐歇,连奏乐的伶人都放轻了笙箫。
"永和十二年,先皇后改良江南蒸馏法。"我指尖划过自己案上的鎏金酒注,"用桑木甑桶取代陶瓮,得酒清冽不浊。赵大人此刻所饮,正是按此古方所酿。"
赵崇义的笑僵在脸上。他当然知道,当年主持酿造的织造局女官,后来成了弹劾他贪墨案的关键证人。
"女子经商到底不同。"他仰头饮尽,喉结滚动三下才咽下那口酒,"好比稚子抟沙,纵有巧思,终难成器。"
玉簪相击声突然密集如雨。我按住身旁柳侍郎千金颤抖的手腕,触到她腕间密布的细汗。
"大人此言差矣。"我翻开带来的档册,桑皮纸簌簌作响,"永十五年大旱,先皇后令织造局以蚕丝抵赋税,救活三万农户。"
指尖停在某行朱批上,"巧得很,当年负责清点丝绢的,正是赵大人令尊。"
铜漏的水滴突然变得很响。赵崇义案上的琉璃盏映出他太阳穴处暴起的青筋,像条扭曲的蚯蚓。
太子太傅突然咳嗽起来:"说到春祭,听闻姑娘的商会近日承办了南郊桑市?"
"不止桑市。"我合上册,蚕丝装订的线绳在掌心勒出红痕,"妾身正想提议,今年春祭大典的采办事宜,或可交由女子商会统筹。"
一阵瓷器碰撞的脆响从西面传来。那位蓝袍官员打翻了醋碟,深色液体在青玉案几上漫开,像幅狰狞的地图。
"荒唐!"赵崇义拍案而起,琉璃盏震得跳了一下,"祭典乃国之大礼,岂容妇人——"
"赵卿。"太子从九旒冕后出声,珠玉轻撞声截断话头,"先皇后曾三度主祭,太庙碑文犹在。"
我低头整理袖口,借机藏起冷笑。他们当然不知道,我昨夜刚带人拓下那块被苔藓覆盖的碑文。碑阴记载的真相,远比官方史册来得辛辣。
长公主的贴身婢女就在这时撞翻了我的果盘。雕花银盘落地时发出清越的长鸣,葡萄滚落满地,在波斯地毯上留下深紫的圆点。
"奴婢该死!"小宫女跪着去捡,后颈露出一块蝶形胎记——是长公主乳母的孙女。
偏殿的孔雀蓝帷帐散发着安息香的味道。我解开被果汁浸湿的披帛,铜镜反射出窗外一片藏青衣角——禁军的服色。
"姑娘更衣吧。"婢女递来簇新的荷包,指尖在我掌心画了个十字。
荷包内衬的洒金笺还带着体温。三个名字隐形药水写着,遇热才显形。我的指甲掐进第二个名字的笔画里——林墨,三年前饿倒在沈府门前的那个,如今竟在太子私宴的名单上。
窗外传来靴底碾过碎砂的声音。我将荷包塞进袖袋,镜里那片藏青衣角突然消失了。
"姑娘可要换那套绛裙?"婢女突然提高声量,手指却指向帷帐后的暗格,"长公主说,颜色要配得上待会儿的焰火。"
我掀开暗格中的锦盒,火石绒上躺着半块虎符。这是当年先皇后暗中打造,能调动皇陵守军的信物,缺口处还留着被熔毁的痕迹。
太极殿方向突然爆出喝彩声。戌时七刻,该是御赐的烟花升空了。我抚过虎符上凹凸的铭文,那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爬上来,像条苏醒的蛇。
婢女突然按住我手腕:"姑娘听——沉重的脚步声停在门外,接着是铠甲摩擦的金属声。我们同时看向铜镜,那里映出窗纸上渐渐放大的黑影。
我猛地将虎符塞进荷包,丝绸摩擦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婢女迅速拉下帷帐,孔雀蓝的布料晃动着遮住了暗格。"姑娘,"她发颤,"那套绛色襦裙在屏风后。"
我故意踢翻铜盆,水泼在地砖上发出哗啦巨响。门外铠甲声顿了顿,接着传来佩刀撞上门框的闷响。"谁?"我提高声调,同时抓起妆台上的银簪。铜镜里,窗纸上的人影已经举起手臂,看轮廓是在敲门。
"禁军统领奉太子令,"粗犷的男声穿透门板,"请沈姑娘速回宴。"婢女的手指死死掐进我胳膊里,我闻到她袖口飘出的安息香里混着冷汗的咸味。
我捏了捏婢女的手腕示意她松手,银簪在指间转了个圈插回发髻。"这就来。"我提高声音应道,顺手将荷包塞进腰间暗袋。
铜盆里的水还在青砖上蜿蜒流淌,倒映出窗外人影晃动的轮廓。婢女抖着手替我整理裙摆,孔雀蓝帷帐的流苏擦过她苍白的脸颊。
"姑娘当心台阶。"她突然大声说道,指尖在我手背上快速写了"东南"二字。门外立刻传来铠甲碰撞的声响,那个禁军统领显然在偷听。
我故意踩到湿滑的水渍踉跄了一下,银镯撞在门框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劳烦大人久等。"推开门时,我对着那张刀疤脸露出恰到好处的歉意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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