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雪在脚下发出细微的声响,我拢了拢狐裘披风,指尖触到藏在袖中的银针。
牡丹亭的轮廓在暮色中若隐若现,檐角铜铃在寒风中纹丝不动——这不对劲,往年这时候早该挂上防风帘了。
"沈姑娘请留步!”侍卫长横戟拦住去,甲胄上的晶着残阳,"按新规,需验看腰牌。"
青铜腰牌递出去时,我注意到他右手虎口多了一道新鲜的疤痕前世这个时候,侍卫队尚未换防。
"末座在东南。"他归还腰牌时压低声音,"李小姐特意的。"
牡丹亭内炭火太旺,熏得人眼眶发涩。十二扇缂丝屏风后环佩叮当太后尚未驾到,席坐满朱紫贵女我的席位紧邻回风口,茶盏君山银针早已凉透。
"哎呀——"李媛的广袖扫过案几,青瓷茶盏翻倒在我裙裾上,深褐茶渍在月白罗裙洇开,"沈妹妹莫怪这袖子总不听使唤。"
腕间的九鸾金钏撞在案角,发出清脆声响。前世这钏子里藏过见血封喉的毒粉。
"妨。"我拈起帕子轻按水渍,"李姐姐这金钏做工精巧,想必是尚宫局新制的式样?"
她瞳孔微缩,迅速将手腕收回袖中。屏风后传来太监尖细的唱喏:"娘娘驾到——"
错金博山炉腾起青烟,太后扶着女官的手缓步入席。绛紫宫装上的金凤在走动间流光溢彩,发间那支累丝嵌宝凤钗却纹丝不动。
我数着她腕上的珊瑚念珠,正好转到第十八时,她停在离我三步远的地方。
"这就是昭阳举荐的姑娘?"太后指尖挑起我腰间玉坠,"寒门出身能写出《水调》那样的词,倒让哀家想起先帝谢才人。"
玉坠穗子突然绷紧,我听见线断裂的细微声响。谢才人在二十年前被赐了三尺白。
"奴婢不过偶得佳句。"我顺势解下玉坠双手上,"比不得谢才人'一片冰心在玉壶'的绝唱。"
太后忽然笑了,眼尾皱纹里藏着锋刃:"今日以'冬宴'为题,诸位各赋诗词如何?"
李媛率先起身,金线绣的牡丹在烛火晃人眼花:"臣女拙作,请太后品——"
"慢着。"太后转动着翡翠扳指,"哀家想听沈姑娘先。"
水晶外飘进几粒雪珠,落在砚台里发出轻微的"嗤"声。我蘸墨时瞥见侍酒的宫女腕上有道浅疤——是御药房特有的烫伤痕迹。她斟酒时,银戒内侧闪过一点不自然的反光。
"凤栖高梧,非练实不食。"我提笔在薛涛笺上落下第一行,墨色浓像是要破纸而出,"清泉冽冽,鸱枭止步。"
席间响起起彼伏抽气声。李媛的指甲掐进了掌心,血珠进石榴红的桌布。太后抚掌大笑时,我注意到她余光扫向屏风后某个阴影处。
"好个'鸱枭止步'!"太后拔下鬓边玉簪插在我发间,"赏——"
玉簪入发的刹那,侍酒宫女突然踉跄了一下。她戒指上的蛛形雕饰过我的酒盏,戒面开一道细缝。前世第一个暴毙的御药房宫女,死前三天也戴过这样的戒指。
"奴婢该死!"慌忙跪下,袖口半截青紫手腕。
我佯装失手打翻酒壶,葡萄酿泼在她衣袖上。绛色衣料遇酒变黑,浮现出蛛网状的诡异纹路——是岭南特有的"黑寡妇"毒粉戌时的更刚响过第一声,远处突然传来瓷器的脆响。
水晶帘外,一个鹅黄身影直挺挺倒在雪地里,琉璃灯将喷溅的血迹映成诡异的蓝紫色。
"死、死人了!"小太监的尖叫划破夜空。
我拨开人群时,正好看见李媛的丫鬟从尸体旁直起身,手里攥着半张焦纸。死者耳垂上的青玉坠子缺了一角,露出里面中空的暗格太后着佛珠的手突然收紧,木珠子"啪"地崩断,滚了满地。
"查。"她盯着我衣摆上的茶渍,"给哀家彻查。"
我蹲下身,指尖擦过死者耳垂上的青玉坠子。冰凉的玉石下藏着细微的刮痕——前世御药房传递密信时惯用的记。
李媛的丫鬟突然挤到跟前,绣鞋碾过那半张焦纸。
"让开!"推搡时袖口翻出一截靛蓝丝线,正是暴毙宫女束发带的颜色。
太后捻着断线的佛珠走近,绛紫裙摆扫过雪地上的血迹。"沈姑娘倒是热心。"她目光落在我沾了雪水的裙角,"昭阳说过你通晓药理?"
葡萄酿的酸味混着血腥气直冲鼻腔。我整理披风的动作,将染毒的袖角藏进狐裘褶皱里:"略知皮毛家父曾任军中医官。"
"是吗?"太后突然掐住我的手腕,翡翠扳指硌得生疼,"那你说说,黑寡妇毒发要几时?"
亭檐的冰棱"咔嚓"断裂。李媛的惊呼声里,我直视太后眼底的试探:"若入血脉,半刻即死;若是沾肤..."故意停顿的刹那,远处传来第二声瓷器碎裂的脆响。
太后松手的力道带着几分考量。她转身时,我瞥见女官捧着的金盘里,支赏我的簪正泛着诡异的芒。
"起风了。"我按住被吹乱的鬓发,指腹触到发间暗藏的银针。回廊转角处,小太监提着琉璃灯的手在抖,灯影将他的影子拉成扭曲的长条。
李媛突然拽住我的披风系带:"妹妹的帕子借姐姐一用?"她指甲缝还沾着桌布上的血渍,掌心却多了一枚孔雀蓝的香囊——前世长公主贴身侍女专用的样式。
"怕是不妥。"我抽回系带时故意扯松了结扣,"姐姐手上的石榴汁,会污了这苏绣。"
披落地的瞬间,暴毙宫女的袖中滑出半片桑皮纸。墨迹晕染的"朱砂"二字下,赫然是御药房独有的朱鸟纹印。
太后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帕绽开暗红斑块。女官们慌乱传唤太医时,那个戴毒戒的侍酒宫女,正悄悄解下腰间牌扔进炭盆。
"沈姑娘。"大太监拦住我的去路,拂尘雪白的麈尾扫过血的雪地,"娘娘吩咐,请您去暖阁...验看些药材。"
暖阁门轴转动的吱呀声里,我摸到袖中银针的冷意。窗棂上,李媛丫鬟的影子正如壁般紧贴雕花格心,她手里的东西在月光下泛出熟悉的芒——正是太后赏我的那支毒簪。
重生之锦凰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