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染的录取通知书

吉普车急刹的尖锐声响刺穿会议室凝固的空气时，陈志强的牙齿正嵌进林淑芬掌皮肉里。鲜血顺着桌腿蜿蜒而下，与白父皮鞋上未干的墨迹混成紫黑色。调查组七个人影撞开木门的瞬间，陈志强残缺的小指突然痉挛，指甲在林淑芬锁骨下方的淤青编号上刮出三道血痕。

"这是省厅的紧急调查令！"郑国栋组长的大檐帽檐压得很低，阴影里只能看见他紧绷的下颌线。他身后穿藏蓝制服的组员已经展开记录本，钢笔尖悬在纸面上方微微发颤。

白父的上海牌皮鞋碾过地上染月经带，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去。"郑组长，我们正在处理一起恶意诬告事件。"他从中山装内袋抽出的牛皮纸信封上，省精神病院的红章鲜艳得刺眼，"这位女同志因高考失利出现妄想症状，刚才还暴力袭击——"

陈志强突然发出声不似人声的嚎叫。他扑向白父手中的信封，残缺的右手小指勾破了纸面。当精神鉴定书的一角被他咬进嘴里时，白父反手一记耳光抽得他踉跄后退，后腰撞翻了墨水瓶架。蓝黑色液体泼洒在调查组女记录员的裤脚上，她惊叫着跳开时撞到了电闸。

忽明忽暗的灯光里，林淑芬解开的确良衬衫第二颗纽扣。锁骨下方三厘米处，烙铁留下的淤青组成了"NO.19770815"的字样，每个数字边缘都结着黄褐色痂皮。"这个编号，"她的指尖按在渗血的"7"字上，"能解释为什么我的体检表会变成色盲吗？"

会议室角落传来金属落地的脆响。副组长吴天明蹲下身去捡钢笔时，后颈的汗珠滴在了钢印模具上。他盯着林淑芬锁骨编号的眼神，像在辨认一个被刻意遗忘的噩梦。

"荒唐！"白父的钢笔尖戳向林淑芬的伤痕，"谁知道是不是她自己——"

"需要我演示钢印机的使用方法吗？"李校长灰白的鬓角被汗水浸得透亮。他从公文包取出的钢印模具在桌面投下锯齿状的阴影，金属凹槽里还沾着暗红色的印泥渣。"去年全省统一定制的防伪编号，"他的拇指抚过模具侧面的生产批次号，"每个数字的斜切角度都不同。"

陈志强蜷缩在窗台下的身影突然剧烈抽搐。他撕扯领口的动作太急，一枚镀金纽扣弹到调查长的皮鞋上。当众人转头时，他正把半张精神鉴定书往喉咙里塞，纸划破嘴角的血线顺着下巴滴在胸前。

"按住他！"郑国栋的暴喝惊飞了窗外槐树上的麻雀。两个年轻组员扑上去时，陈志强残缺的小指勾住了白父的袖扣。藏蓝呢料撕裂的声响中，一叠粮票从白父内袋飘落，最上面那张1976年版的票面上，钢笔修改过的月份数字"7"正在渗墨。

林淑芬弯腰拾起月经带的动作很慢。染血的棉布层层展开时，夹层里泡胀的录取通知书残片露出"林淑芬"三个褪色钢笔字。她将布片平铺在钢印模具旁，血水渗进钢印编号的凹槽，渐渐显现出半个指纹的轮廓。

"这是搬运档案时留下的指纹。"她的指甲点着血泊中发白的螺纹，"需要比对吗，陈干事？"

吴天明的钢笔第二次掉在地上。这次他没去捡，而是径直走向窗前。夕阳把他的手背照得通红，一道陈年烫伤疤痕横贯拇指与食指之间。"1977年8月15日，"他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在转动，"省教育厅要求连夜赶制二十套钢印。"他的影子笼罩住陈志强，"其中十九套发往各地市教育局。"

白父的钢笔突然扎向林淑芬的手腕。李校长的茶缸抢先一步砸在上，搪瓷碎片迸溅中，半页烧焦的档案纸从缸套里飘出——白晓梅的色盲检测单上，被刮改的日期正巧落在吴天明的皮鞋尖前。

"剩下那套钢印，"吴天明拾起纸片时，烫伤疤痕与刮痕严丝合缝，"第二天清晨出现在白主任的办公桌上。"他的目光扫过白父瞬间惨白的脸，"当时您说，是给省状元准备的特别纪念品。"

档案室方向突然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众人转头时，保卫科老王正拖着个麻袋从浓烟里爬出来。麻袋口散落的档案纸中，1977级新生体检登记册的烧焦页角上，"林淑芬"三个字与钢印编号正粘在白晓梅的色盲检测单背面。

陈志强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残缺的手指突然插进中山装内袋。当他把那封崭新的录取通知书掏出来时，镀金校徽在夕阳下闪着血色的光。通知书对折线处，"林淑芬"三个字被橡皮擦得几乎透明，底下"白晓梅"的钢笔字迹还带着新鲜的墨水味。

"够了！"郑国栋的巴掌拍在会议桌上，震得钢印模具跳起来又落下。金属与木头撞击的巨响中，白父的上海牌皮鞋碾碎了地上半干的墨水瓶碎片。他转身要走的动作被调查组的人墙挡住时，藏蓝制服袖口的铜纽扣正巧卡在钢印编号的"7"字凹槽里。

林淑芬把染血的月经带按在通知书上。血水渗透纸背的刹那，三枚指纹在阳光下清晰浮现——一枚是陈志强搬运档案时留下的，一枚是白父修改日期时按压的，还有一枚带着烫伤疤痕的拇指印，正压在钢印编号的凹槽处。

操场上的高音喇叭突然刺啦作响。电流杂音中广播员的声音断断续续："紧急通知……省教育厅……白晓梅同志……立即停止……"陈志强疯狂抓挠喉咙的动作戛然而止，他盯着从自己嘴里抠出来的半张精神鉴定书，上面被血水泡糊的钢笔字正在夕阳下蠕动，依稀可辨"情绪稳定"四个字。

档案柜的阴影里，李校长用身体挡住了一个正在运转的录音机。磁带转动的沙沙声中，白父突然扑向钢印模具的动作被三个调查组成员同时按住。他的额头撞在桌沿时，别在大檐帽上的徽章掉进血泊里，镀金的"教育"二字很快被染成暗红色。

吴天明拾起那枚徽章时，烫伤的手背青筋暴起。他把钢印模具和徽章并排放在录音机旁，金属碰撞的余音里，林淑芬锁骨下的淤青编号正在暮色中渗出新鲜的血珠。

撕碎毁生的通知书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