饕餮之宴

梅雨季的第七日，青藤小区17栋的排水管发出沉闷的呜咽，浓稠雨雾裹挟着令人窒息的潮气，将整栋楼笼罩成密不透风的蒸笼。墙面上，墨绿色的苔藓如同贪婪的触手，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吞噬斑驳的墙皮，在腐殖质的气息里疯狂蔓延。而比这更令人作呕的腥臭味，正从1802室的门缝中渗出，如同毒蛇般盘踞在楼道间，每一口呼吸都像是在吞咽浸泡多日的烂肉。

"小李！这日子没法过了！"王大妈踹开物业办公室的玻璃门，搪瓷杯"哐当"一声重重砸在前台，溅出的凉茶在登记本上晕开墨渍。她脖颈的皱纹里卡着汗渍，身上花露水刺鼻的味道与酸腐味交织在一起，"我家小宝昨晚咳得整张床都在抖，医生说是吸入性肺炎！你闻闻我这衣服，晒了三天还是一股子尸味！"她愤怒地扯开洗得发白的棉布衫，袖口还沾着凝固的奶渍，在闷热的空气中泛着诡异的油光。

**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电脑屏幕的冷光映得他脸色发青。1802住户周雨晴的资料在界面上跳动：独居，32岁，健身中心王牌教练，连续三年物业费提前缴纳。"王阿姨您先消消气，我这就联系工程部和保安一起上去看看。"他的声音突然哽在喉间，手握着对讲机，在掌心沁出的汗里打滑，金属按键硌得掌心生疼。

"要我说就是死老鼠。"保安老张翘着二郎腿，军靴底的泥点蹭在前台雕花木板上。他脖颈新纹的貔貅张着血盆大口，在潮湿的空气中泛着诡异的油光，"上周三巡逻我就闻到了，特意把消防通道翻了个底朝天，准是哪家小年轻犯懒，把外卖汤汤水水往楼道里堆。"

"老张，这次味道确实不对劲，我也觉得不像普通死老鼠的味道。"**皱着眉头说道，"周女士平时人很好，也很爱干净，按理说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能出什么事？难不成还能杀人分尸不成？"老张嗤笑一声，但看到**严肃的表情，声音也不自觉地低了下去。

电梯上升时，数字每跳动一次，腐臭味便浓烈几分。**盯着镜面倒映的自己，发现领口已经被冷汗浸透。18楼的声控灯忽明忽暗，在墙面投下斑驳的影子。1802门前，深褐色的黏液正顺着门缝缓缓渗出，在米白色大理石地面蜿蜒成扭曲的纹路，像极了某种生物垂死挣扎的痕迹。

"周女士？物业维修！家里是不是水管爆了？"**的声音在空荡的楼道激起回音，右手死死攥着万能钥匙。对讲机里沙沙的电流声，混着门内断断续续的滴水声，如同未知生物的喘息。

老张皱着眉头，慢慢凑近门缝，深吸一口气后，突然脸色煞白，踉跄着后退几步，撞碎了消防栓的玻璃，"这不是老鼠！是尸臭！绝对是尸臭！我在战场上闻过这种味道，错不了！"他的瞳孔剧烈收缩，退伍时那些惨烈的画面与眼前的场景重叠在一起。

"快！报警！"**声音颤抖着掏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慌乱地滑动。

警笛声撕破雨幕时，顾言正就着凉水咽下最后一口泡面。作为刑侦支队队长，他见过被钢筋贯穿头颅的建筑工人，见过溺亡三周的浮尸，但推开1802室的瞬间，胃部还是不受控地抽搐——客厅水晶吊灯下，半截穿着黑色蕾丝睡裙的躯干斜倚在血迹斑斑的沙发上，肋骨处的切口平整得如同激光切割，胸腔内的脏器不翼而飞，只留下一个空洞的血腔；厨房灶台上，铸铁锅里的汤汁咕嘟冒泡，浮在表面的指骨泛着诡异的油光，旁边的案板上还残留着肉丝与碎骨，菜刀上干涸的血迹已经变成深褐色；冰箱冷冻层整齐码放着六袋肢体，保鲜膜上工整地标注着"左腿中段 20:15分割""右小臂 21:03处理"，每个切口处都刻着一朵玫瑰，花瓣边缘甚至精心雕琢出锯齿状，连叶脉都清晰可见。

"保护现场！通知法医！马上封锁整个小区，排查所有进出人员和车辆！"顾言扯松领带，金属夹扣在他脖颈留下红痕。他蹲下身查看尸体，发现死者指甲缝里嵌着带血的皮肤组织，脖颈处的勒痕呈现出独特的螺旋状，"凶手力气极大，而且...惯用左手。从这些切割痕迹来看，凶手对人体解剖学非常熟悉，很可能有医学背景。"他的目光扫过茶几上散落的照片，其中一张周雨晴穿着白裙的笑脸被利器划出无数裂痕，而在照片背面，有人用红笔反复写着"属于我"三个字。

"顾队，你看这个。"年轻警员小刘举着一个证物袋走过来，"在卧室发现了这个日记本，前面的内容都很正常，但从两周前开始就没有记录了。"

顾言接过日记本，仔细翻阅起来，"继续搜查，不要放过任何细节，凶手说不定留下了什么线索。"

秦羽踏入现场时，尸绿已爬上死者苍白的面颊，成群的绿头苍蝇在房间里盘旋，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嗡鸣。作为从业十年的法医，她见过腐烂到只剩骨架的尸体，见过被硫酸腐蚀得面目全非的受害者，但眼前这个"作品"依然让她胃部翻涌。

橡胶手套与解剖工具碰撞的声响中，她举起便携式X光机："死者第一颈椎断裂，推测是被瞬间绞杀。这种手法需要极大的力量和精准的技巧，凶手很可能接受过专业训练。"她用镊子夹起一块煮得发白的椎骨，在放大镜下仔细观察，"凶手对人体结构极为熟悉，避开了所有会损伤骨头的切割方式，煮骨时还特意添加了小苏打加速软组织分离，连骨髓都清理得一干二净。这种专业性，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秦法医，你快来看这个。"一名警员招呼她到冷冻室。

冷冻室的冷气混着腐臭扑面而来，秦羽的睫毛瞬间凝上白霜。当她展开标着"右小腿"的保鲜膜，那朵刻在肌肉组织里的玫瑰突然让她瞳孔骤缩——三年前，城郊河道里发现的女性残肢，同样有玫瑰状的切口，连花瓣的旋转角度都如出一辙。"顾队，看来我们遇上连环犯了。"她的声音透过对讲机带着明显的颤抖，"而且凶手在进化，这次的切割精度比上次提高了至少30%。从这些细节可以看出，凶手一直在改进自己的作案手法，他享受这个过程，把杀人分尸当成一种创作。"

侦查工作在暴雨中艰难展开。物业监控画面里，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撑着黑伞在雨中徘徊。他的左手始终插在口袋，右肩因负重微微倾斜，黑色行李箱的滚轮在积水里拖出暗红色痕迹。

"这个人来过三次。"技术科小王将监控画面逐帧放大，额头上的汗珠滴在键盘上，"第一次是6月20日凌晨两点，空着手离开；第二次6月25日背着旅行包，包上沾着类似福尔马林的液体；第三次...就是案发当晚，7月3日23:17进入，直到第二天清晨5:08才离开。而且你们看，他每次进出小区都会刻意避开主要监控摄像头，显然对小区环境很熟悉。"

走访时，街角便利店老板的证词让案情出现转机。老人颤抖着戴上老花镜，从柜台深处翻出记账本："这个戴金丝眼镜的男人，每周三晚上十点准时来买医用酒精、手术刀片，还有...女性卫生用品。一开始我觉得奇怪，就多问了句，他说是在做昆虫标本。但哪有做昆虫标本需要买这些东西的？"他擦拭货架的手突然顿住，"对了！他左手虎口有道疤，说是给流浪猫做手术被抓的，但我看着像被手术刀划的！而且他每次来买东西，眼神都很奇怪，总是四处张望，好像在躲着什么。"

"老板，他有没有说过自己是做什么工作的？或者透露过其他信息？"顾言紧盯着老板问道。

"没说过具体工作，只说自己在医院工作。有一次他买了很多香水，我开玩笑说是不是有女朋友，他突然就变脸了，眼神特别凶狠，从那以后我就不敢和他多说话了。"老板心有余悸地说道。

顾言盯着墙上的嫌疑人画像，画像里的男人面容清秀，嘴角甚至带着温文尔雅的笑意，完全与变态杀手的形象不符。"查全市医院的人事档案，重点排查外科、病理科。尤其是左手虎口有疤痕的医生。另外，把近五年所有未破的女性失踪案都调出来，尤其是那些有器官缺失的案件，进行交叉比对。这个细节，就是打开真相的钥匙。"

市立医院病理科的走廊弥漫着刺鼻的福尔马林气息，与青藤小区的腐臭味诡异重叠。顾言带着队员推开实验室的门时，消毒水的气味扑面而来。张明正在给一具猫尸做解剖，手术刀在无影灯下泛着冷光，他手法娴熟地分离着肋间肌，仿佛正在处理一件精美的艺术品。

"张医生，需要你配合调查。"顾言的目光锁定在对方左手虎口那道蜈蚣状的疤痕上。

张明的动作顿了一瞬，随即继续手中的工作："我就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他的声音平静得如同在讨论天气，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蕾丝内裤的边缘，粉色布料上沾着暗红斑点，"要咖啡吗？巴西豆现磨的。不过我想，你们应该没心情喝。"

"少废话！跟我们走一趟！"一名警员上前说道。

审讯室的单向玻璃映出张明扭曲的倒影。当顾言将玫瑰刻痕的照片摔在桌上，他突然发出神经质的笑声，身体在椅子上剧烈摇晃："漂亮吧？我专门去纹身店学了三个月雕刻技法！为了让这些玫瑰更加完美，我在猪皮上练习了无数次。每一刀的深度、角度，我都反复琢磨。"他的瞳孔因兴奋而放大，唾液顺着嘴角滴落，"第一次见到周雨晴，她在超市买草莓味的酸奶，发梢还滴着雨水。我跟着她走了三个街区，闻着她身上混合着汗水和茉莉花香的味道...那味道就像毒药，让我欲罢不能！从那以后，我每天都去看她，看她健身、看她回家，她的一切都让我着迷。"

"所以你就杀了她？"顾言攥紧钢笔，墨水在记录本上晕染成墨团。

"不！我是在拯救她！"张明突然扑向桌子，被警员死死按住时仍在嘶吼，眼镜歪斜地挂在鼻梁上，镜片后的眼睛布满血丝，"当她发现我收藏的内衣，用看变态的眼神看我时，我知道必须让她永远属于我！我先用浸满乙醚的毛巾捂住她的口鼻，看着她在我怀里沉睡的样子，就像纯洁的天使。然后我用最温柔的方式杀死她，用我解剖过无数尸体的手，把她变成永恒的艺术品。她应该感到荣幸，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成为我的作品。"

"你这个疯子！"一名警员愤怒地说道。

随着审讯深入，更恐怖的真相浮出水面。张明的地下室被改造成一个阴森的工作室，二十三个玻璃罐整齐排列，每个罐子里都浸泡着女性的子宫，标签上标注着"2022.03.15 23岁 未生育""2023.07.20 28岁 已育"等信息。冰箱冷冻层存放着用真空袋封装的人皮，每一块都保持着完美的纹理，甚至还保留着皮肤的纹路和痣。

"这些都是我的缪斯。"张明抚摸着玻璃罐喃喃自语，脸上露出陶醉的神情，"你看这个，"他指着其中一个罐子，"她的子宫壁薄得像蝉翼，是我见过最完美的收藏品。我会把她们最美的部分永远留存，让时间无法侵蚀她们的美丽。每次看到这些作品，我都感觉自己的灵魂得到了升华。"

当特警打开张明书房的保险柜，周雨晴的头部正对着门口，仿佛在凝视着每一个闯入者。她的睫毛被精心修剪过，玻璃眼珠泛着诡异的蓝，嘴角上扬的弧度用肉色硅胶固定，脖颈处连接着仿真的假皮，甚至还细心地画上了淡粉色的腮红，看上去就像一个精致的人偶。

秦羽在解剖头颅时，发现枕骨处钻有细小的孔洞——凶手将她的大脑完整取出后，用特殊树脂填充颅腔，确保头部不会塌陷。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大脑皮层表面，有人用极细的针刻下了密密麻麻的小字："我的珍宝，永远属于我"。

"他的专业知识已经到了变态的程度。"秦羽在案情分析会上展示着CT影像，声音有些发颤，"煮骨是为了消除DNA痕迹，冷冻肢体是为了精准雕刻，就连玫瑰刻痕的深度都经过计算，确保不会伤及血管导致大出血。而且，"她调出对比图，"我们在其他受害者身上发现了相同的手术缝合线，这种医用耗材全市只有市立医院和另外两家私立医院采购。通过比对医院的采购记录和使用情况，我们已经确定了其他几名受害者的身份。"

搜查行动持续了整整三天。在张明的云盘里，警方发现了17段高清录像，每段都记录着不同女性从被绑架到制作成"收藏品"的全过程。其中一段视频里，受害者被锁在定制的解剖台上，脚踝和手腕处的束缚带还贴心地垫着柔软的绒布。张明哼着《月光奏鸣曲》，用手术刀细致地剥离皮肤，鲜血顺着导流槽注入下方的收集桶，整个过程持续了近三个小时，而他全程面带微笑，仿佛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视频中，他还不时对着镜头讲解自己的"创作思路"和"艺术理念"，其变态程度令人发指。

法庭宣判那天，张明穿着熨烫笔挺的白衬衫，安静地听完死刑判决。当法警为他戴上手铐，他突然转头望向旁听席上受害者家属，声音平静而诡异："你们不懂，她们在我这里得到了永生。每一块皮肤，每一个器官，都在我的作品里获得了永恒。我是艺术家，而她们是我最伟大的作品。"他的嘴角扬起那抹标志性的微笑，仿佛即将奔赴一场期待已久的盛宴。

案件结束后，秦羽总会在深夜惊醒。梦里，那些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的器官不断膨胀，玻璃眼珠转动着注视她；解剖台上的尸体突然坐起来，质问她为什么不早点抓住凶手。而顾言则将玫瑰刻痕的照片贴满办公室，时刻提醒自己：有些恶魔披着文明的外衣，在阳光下堂而皇之地行走。他经常会想起张明那副优雅又变态的模样，告诫自己和队员，不能放过任何一个潜在的危险，要守护城市的每一个角落。而城市的某个角落，也许正有新的罪恶在潮湿的梅雨季里悄然滋生，等待正义的利刃将其剖开 。

法网恢恢，疏而不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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