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惊鸿宴

暴雨撕碎了夜幕，江水在惊雷中沸腾。沈清凰的墨色斗篷浸透了雨水，沉甸甸地拖在甲板上。她伸手扶住摇晃的桅杆，指尖触到麻袋缝线处异常的硬度时，脊背瞬间绷紧。

"江南八郡的陈米都在此处。"漕帮少主斜倚在货箱上，翡翠扳指映着昏黄的灯笼，"沈小姐可要细看？"

沈清凰的匕首割开麻袋，泛着青光的玄铁箭镞倾泻而出。北狄军械特有的狼头纹在闪电中狰笑，箭头倒钩上还沾着干涸的褐色血渍——那是大周将士的血！

"这是送往北疆的粮船！"她猛然转身，袖中银针已抵住少年咽喉，"你们漕帮好大的胆子！"

暴雨砸在脸上的刺痛中，她看清少年眼底的笑意。他慢条斯理扯开衣襟，露出心口双鱼咬尾的烙印："七公主托我问您，冷宫那株并蒂莲可还开得艳？"

沈清凰如遭雷击。前世被打入冷宫那夜，她蜷缩在残垣下，指尖曾摸到石刻的并蒂莲花纹。而七公主来探望时，肩头的胎记正与眼前烙印一模一样！

江面突然炸开一声号炮。三皇子亲兵的玄铁战船破浪而来，火把映出萧景桓阴鸷的面容："奉旨搜查通敌罪证！"

"小姐快走！"赵风的怒吼淹没在风雨中。沈清凰抓起油灯掷向货舱，火舌顺着桐油瞬间吞噬整艘货船。烈焰里，漕帮少主拽住她手腕纵身跃下船舷："屏息！"

冰冷的江水裹挟着燃烧的碎木灌入口鼻。沈清凰在漩涡中下沉，恍惚看见少年衣襟被水流冲开，腰侧露出一道陈年箭疤——与楚临渊胸前的一模一样！

"抓住逆贼！"头顶传来弩箭破水的厉啸。沈清凰被拽着潜入更深的黑暗，肺叶几乎炸裂的瞬间，一粒药丸被渡入口中。苦涩在舌尖蔓延，她突然看清少年手中攥着的半枚双鱼玉佩——缺口处正与七公主常年佩戴的那枚严丝合缝！

"哗啦！"两人在芦苇荡中冒头。沈清凰剧烈咳嗽着吐出江水，却见少年指尖夹着支淬毒袖箭："三皇子连血影卫都出动了，沈小姐的面子真不小。"

她按住腰间暗格，那里藏着从货舱夹层抢出的羊皮卷。借着闪电一瞥，卷首"贞元三年河工名录"的血字刺入眼底——这正是前世七公主拼死送出的名单！

"你究竟是谁？"沈清凰银针再度出手。

少年却笑着举起玉佩："二十年前冷宫大火，烧死了刚出生的十九皇子。"他抚过心口烙印，"可若我说，那孩子被奶娘藏在恭桶里送出宫..."

惊雷炸响，沈清凰忽然记起楚临渊某封密信中的呓语："...七公主胞弟本该有双鱼胎记..."寒意顺着脊椎攀爬，她终于明白为何初见七公主便觉熟悉——那眉眼与眼前少年如同镜像！

"小心！"少年突然扑倒她。淬毒的弩箭擦着发髻钉入树干，箭尾系着的金铃在风中凄厉作响——这是血影卫的索命符！

"往东三里有个鱼寮。"少年塞给她半块虎符，"拿着这个去找..."

话音未落，三支连珠箭穿透他的右肩。沈清凰反手洒出毒粉，扛起少年冲进雨幕。血水混着雨水在脚下蜿蜒，她听见追兵的马蹄声越来越近。

"放下我..."少年气若游丝，"名单...送到七姐手中..."

沈清凰咬破舌尖保持清醒。前世她就是这样背着中箭的紫苏逃亡，最后只能眼睁睁看咽气的丫鬟被野狗分食。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她摸出楚临渊赠的暗哨吹响。

尖锐的哨音刺破雨幕。追兵将至的刹那，江面突然炸起数道水柱。黑衣死士破水而出，袖中飞出的铁莲花瞬间绞碎追兵咽喉！

"属下奉世子之命护卫小姐！"为首的死士跪地时，沈清凰终于瘫坐在泥泞中。怀中少年已然昏迷，手中仍死死攥着那半枚玉佩。

她颤抖着展开被血浸透的羊皮卷，二十年前的名字在闪电中浮现：沈明德——正是她那道貌岸然的父亲！

江风送来焦糊味，远处货船的残骸仍在燃烧。沈清凰望着掌心虎符，突然低笑出声。原来这场滔天巨浪里，最肮脏的秘密就藏在自家屋檐下。

"小姐，此人如何处置？"死士剑指昏迷的少年。

沈清凰扯下少年颈间玉坠："送去七公主府。"她摩挲着玉坠内侧的刻痕，那里有个极小的"渊"字——与楚临渊母亲遗物上的刻痕如出一辙！

暴雨更急，江涛如泣。当沈清凰回到相府时，正看见三皇子的马车停在角门。萧景桓执伞立于雨中，脚边跪着瑟瑟发抖的沈清鸾。

"沈小姐真是命大。"他碾碎手中金铃，"不过中秋宴的请柬，还望笑纳。"

沈清凰接过烫金请柬，嗅到上面淡淡的龙涎香——掺着蛊虫最爱的血藤汁味道。她嫣然一笑："殿下相邀，岂敢不从？"

转身的刹那，袖中落下个湿透的香囊。萧景桓俯身去捡，却见绣着的并蒂莲下藏着一行小字：贞元三年七月初七，沈氏弑君。

夜色吞没了所有声响。沈清凰倚在窗边，看着那只香囊在萧景桓袖中鼓起诡异的形状。这是她特意准备的饵，就等中秋宴上钓出二十年前的恶鬼。

江风送来更夫的梆子声，她摩挲着虎符上的凹痕，突然想起楚临渊信中那句"裂而不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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