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三 惊澜

蝉鸣渐歇。沈卉摘下束发玉冠，乌发如瀑垂落，换上一袭玄色劲装，在铜镜前仔细整理衣襟。白日里宫宴上，骠骑大将军洛川一袭玄甲，身姿挺拔如青松，剑眉星目间透着英气，举杯时微微颔首的模样，令他一颗心不受控制地狂跳。

三更天，沈卉翻墙而入，洛府的布局他早已清楚。穿过幽静的回廊，绕过假山，他轻手轻脚来到书房窗下。屋内烛火摇曳，透过窗纸，隐约可见洛川伏案批阅公文的身影。

沈卉深吸一口气，抬手轻轻叩响窗棂（ling）。屋内传来细微响动，洛川沉声道："何人？"

"将军猜猜看？"沈卉故意压低声音，带着几分暗哑。

窗棂（ling）吱呀一声打开，洛川手握长剑，眼神警惕。待看清来人，一怔："是你？沈王爷不在王府安歇，深夜到此，所为何事？"

沈卉倚着窗框，唇角勾起一抹浅笑："长夜漫漫，本王睡不着，特来与将军把酒言欢。"说着，他扬了扬手中的酒壶，壶身鎏金缠枝纹在月光下闪烁。

洛川皱眉："王爷请回，今夜若被人看见传进陛下耳中，怕是要猜疑我等忠臣的忠心。"

"将军这般不解风情？"沈卉晃进屋内，目光在洛川身上游移，"白日里宫宴上，将军与诸位大臣谈笑风生，怎么见了本王，倒像是避之不及？"

洛川别过脸去："末将不敢。只是夜深人静，王爷此举不合规矩。"

"规矩？"沈卉逼近一步，身上淡淡的龙涎香萦绕在洛川鼻尖，"将军可知，自那日初见，本王便被将军的风采所惑。"他伸手轻抚屏风前的玄甲："这玄甲之下，藏着怎样一副铮铮铁骨？"

洛川后退半步，却撞在书案上。沈卉趁机倾身而上，将他困在桌前："将军莫要躲，今夜，本王只想听听将军的真心话。"

烛光摇曳，将两人的身影映在墙上。洛川望着近在咫尺的娇颜，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沈卉的指尖划过他的喉结，轻声道："将军若是再这般冷淡，本王可要伤心了。"

洛川手握长剑指向沈卉：“王爷再不走，休怪我无情。”沈卉无奈：“今夜将军兴致不高，本王就不自讨苦吃。”

沈卉走后窗外檐角的铜铃忽然发出细碎响声 "这么晚还在批阅公文？"萧默白落地时带起一阵冷风，十二章纹玉佩撞出清越声响。他随手摘下墙上的鎏金剑，剑锋挑起洛川的下颌，"朕听说，你最近和异姓王沈卉走得很近？"

洛川单膝跪地，膝盖与青砖相撞发出闷响："陛下明察，末将与沈王爷只是公务往来。"他余光瞥见帝王靴面上未拭净的泥渍，想来是避开侍卫，翻墙而入。

萧默白突然将剑鞘抵在他肩头，龙涎香混着酒气扑面而来："公务？沈卉送来的西域夜光杯，也是公务？"剑身贴着洛川脖颈划过，在冷白皮肤上留下一道红痕，"洛卿可知，朕最恨别人欺瞒。"

记忆突然翻涌。十几年前，萧默白是东宫太子，洛川是丞相之子。某个雪夜，，是洛川用血肉之躯挡下背后暗箭。那时温热的血从暗红色的布料中渗透出来，他攥着洛川的手，声音发颤："你若敢死，我便让这京城陪葬。"

"末将不敢。"洛川垂眸，藏起眼底翻涌的情绪。暗格里还藏着沈卉刚刚塞给他的香囊，绣着并蒂莲的锦缎上，还残留着的暗香。

萧默白突然扔开剑，双手撑在书案上，将洛川困在怀中："你不敢？"他的拇指摩挲着洛川带着旧伤的后背，"当年为朕挡箭的时候，怎么就敢了？"呼吸扫过洛川泛红的耳尖，"如今翅膀硬了，连朕的话都不愿听了？"

洛川浑身紧绷，衣袍下的伤口隐隐作痛。凉州归来那日，萧默白在宫门口迎他。"陛下若是怀疑末将忠心......"洛川正要起身，却被萧默白压回座椅。帝王的吻带着怒意，重重落在他颈间，咬得生疼。

"忠心？"萧默白扯开他的衣襟，看着那道狰狞的箭伤，"你这里的疤，是为朕留的。"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沙哑，"可你的心，也全是朕的么？"

窗外风雪骤然大作，吹灭了案头的烛火。黑暗中，洛川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萧默白的手抚过他后背的旧伤，带着他从未听过的脆弱："洛川，别离开朕......"

"陛下！"洛川猛地推开他，起身时撞倒了书案。竹简散落一地，其中一卷恰好露出沈卉的密信。萧默白捡起信纸的瞬间，洛川看见帝王眼底翻涌的杀意。

"原来如此。"萧默白轻笑，明黄的信纸在手中揉成一团，"沈卉邀你？好个沈卉，连朕的人都敢抢。"他抽出佩剑，剑尖抵在洛川心口，"说，你对朕，可曾有过真心？"

洛川望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帝王，想起初入宫时，那个会和他撒娇的少年。如今的萧默白，眼神里只剩猜忌与狠厉。

"陛下要的忠心，末将从未少过。"洛川握住剑身，鲜血顺着掌心滴落，"可陛下要的，又何止是忠心？"

萧默白瞳孔骤缩，佩剑哐当落地。他伸手想要触碰洛川流血的手，却在半空停住。风雪卷着细雪扑进屋内，将两人的影子映在墙上，忽明忽暗。

"明日早朝......"萧默白转身时，声音冷得可怕，"你自请去镇守边疆吧。"龙袍掠过洛川的手背，带着决绝的凉意。

待帝王的身影消失在风雪中，洛川瘫坐在地，望着掌心的血。暗格里的香囊掉落在脚边，绣着的并蒂莲被血染红，像极了十几年前那个雪夜。他却觉得，比这更冷的，是帝王眼底转瞬即逝的，被他亲手掐灭的温柔。

金銮殿上晨光熹微，龙涎香萦绕在盘龙柱间。洛川身着玄甲，跪伏在丹陛之下，指节因握紧长剑微微发白。昨夜萧默白的话犹在耳畔：“明日早朝，你便自请去镇守边疆吧。”

“臣有奏。”洛川的声音如淬了冰的刀锋，划破殿内死寂。他余光瞥见御座上明黄龙袍的一角，萧默白正垂眸把玩着一枚玉扳指，那是三年前洛川从匈奴王帐夺来的战利品。

“边疆战事吃紧，臣愿领命镇守雁门关，保我大盛江山无虞。”奏书被重重拍在青砖上，惊起一阵轻响。满朝文武哗然，唯有萧默白神色未动，墨玉般的眸子映不出半点情绪。

“准了。”帝王的声音冷淡得像腊月的霜雪，“三日后启程，钦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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