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公元前210年冬，咸阳宫永巷。

"公子扶苏...自尽了？"胡亥捏着竹简的手指发颤，羊皮纸上的朱砂字像渗着血。

赵高跪在地上，额头贴着青砖："蒙恬拥兵三十万，若公子不死，恐生叛乱。"余光瞥见胡亥腰间新佩的玉玺，比始皇帝用的小了两圈。

殿外传来喧哗，李斯踉跄着撞开门："陛下！山东郡县报急，楚人陈胜自称张楚王后"

"慌什么？"赵高突然站起，袖中玉笏敲在青铜灯架上，"不过一群泥腿子，让章邯带骊山刑徒去平叛。"转身对胡亥谄笑，"陛下初登基，该先修建阿房宫彰显威仪。"

胡亥盯着赵高腰间的玉珏是始皇帝赏赐的，突然觉得喉咙发紧："就依中车府令，只是...扶苏兄长..."

"陛下以法治国，"赵高打断他，"扶苏抗旨就是谋反，何来兄长？"眼角余光扫过李斯发白的脸，"丞相以为如何？"

李斯攥紧袖口："赵将军所言极是，当务之急是稳定关中。"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想起沙丘那晚的烛影摇红，想起始皇帝未合的双眼。

公元前209年春，上郡军营。

蒙恬盯着案头的鸩酒，狼毫在竹简上滴出墨团："我祖孙三代事秦，竟落得如此下场？"

"将军，"副将王离低声道，"不如起兵清君侧，扶苏公子的血不能白流..."

"住口！"蒙恬摔碎酒盏，青铜碎片扎进掌心，"若举兵，始皇帝的万里长城谁来守？匈奴铁骑谁来挡？"忽然惨笑，"赵高要的就是我抗旨，好坐实谋反罪名。"仰头灌下鸩酒，血从嘴角淌在将旗上，那是始皇帝亲赐的玄色战旗。

咸阳宫议政殿，胡亥盯着殿柱上的鎏金螭龙："赵爱卿说，朕该如何效仿先帝？"

赵高跪着往前挪半步："先帝严刑峻法，陛下当更甚。"从袖中掏出竹简，"臣拟了新律，诽谤者族，偶语诗书者弃市"

"好！"胡亥拍案，"当年父皇焚书，还是太仁慈。"忽然看见殿外有人影晃动，"那不是蒙毅吗？他怎么还活着？"

赵高嘴角一抽："陛下忘了？蒙毅曾弹劾过您的老师..."转身对侍卫挥手，"拖下去，断其四肢！"听见蒙毅的惨叫，他忽然想起自己被始皇帝赦免宫刑的那一天，也是这样的血味。

大泽乡雨夜，陈胜攥着鱼腹中的丹书："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竹剑划破夜空，吴广点燃草垛，火光映红九百戍卒的脸。

"弟兄们，"陈胜跃上土丘，"去渔阳是死，造反也是死！"脚下打滑摔进泥坑，却引来更响的欢呼声——在这群衣不蔽体的农人眼里，摔跟头的首领比端着架子的将军更亲近。

消息传到咸阳，李斯连夜叩见："陛下，陈胜已克陈县，天下响应"

"丞相这是危言耸听！"赵高斜倚在胡亥身边，把玩着玉扳指，"先帝在时，岭南五十万大军，河套三十万大军，区区草寇何足惧？"

胡亥打了个哈欠："就按赵爱卿说的，让章邯去。"忽然盯着李斯腰间的玉具剑，"丞相年纪大了，以后小事不必亲自来奏。"

章邯的刑徒军在戏水击败周文时，赵高正在丞相府抄家。李斯被按在地上，看着自己写的《谏逐客书》残页被踩进泥里："赵高！你还记得当年在邯郸...唔！"

赵高用鞋底碾过他的手指："邯郸？我只记得你在沙丘同意改遗诏时，眼里那点贪心。"忽然蹲下身，"知道陛下为什么杀你吗？因为你儿子李由在三川郡放跑了项梁！"

公元前208年夏，咸阳街头。

李斯被押上刑车时，看见小儿子被牵着从面前走过。"还记得当年我们在上蔡老家，牵着黄狗追野兔吗？"他忽然笑了，笑容比哭还难看。

监斩官读罢罪状，赵高从轿子里扔出块碎玉是始皇帝赐给李斯的。"丞相可还记得，"他尖声笑道，"当年在稷下学宫，你说要辅佐明主成就霸业？"

刑刀落下时，天**降暴雨。赵高摸着袖中始皇帝的遗诏残片，上面"扶苏"二字已被血浸透。远处，一队快马冲进咸阳——项梁在东阿大败秦军，立楚怀王孙心为楚王。

巨鹿城外，项羽盯着章邯的三十万秦军，手中长剑砍断酒坛："破釜沉舟！"九万楚军砸了饭锅，凿沉渡船，只留三日干粮。

"将军，"英布擦着刀上的血，"秦军粮道在甬道，末将愿带三千人"

"不，"项羽忽然露出笑容，"你去断王离的后路，章邯交给我。"望着远处如蚁群般的秦军，他想起叔父项梁临死前的话："羽儿，若遇秦军主力，不可硬拼..." 手中剑骤然握紧，"但今日，偏要硬拼！"

章邯在中军帐接到探报时，项羽的楚军已杀进辕门。"怎么可能？"他盯着地图上的甬道标记，"王离的长城军竟被英布缠住了？"

"将军，"司马欣浑身是血撞进来，"楚军不要命了，见人就砍！"忽然瞥见帐外火光，"赵高专权，陛下听信谗言，我等就算胜了，回去也是死！"

章邯握着兵符的手松开又握紧，想起始皇帝阅兵时的威严，想起蒙恬临终前的血书。远处传来楚歌，不是战歌，是家乡的调子，他忽然发现，秦军里多是关中子弟，谁愿为赵高送死？

"派使者去见项羽，"章邯低声道，"谈投降。"

公元前207年秋，咸阳霸上。

子婴跪在白车素马上，望着刘邦的军队缓缓入城。腰间的传国玉玺用素绢裹着，比想象中轻很多。"沛公，"他抬头时看见刘邦身边的张良，"当年始皇帝若听张子房一言，何至今日？"

刘邦翻身下马，亲手扶起子婴："先皇雄才大略，可惜子孙不肖。"目光扫过秦宫阙楼，想起当年在咸阳服徭役，看见始皇帝车驾时说的"大丈夫当如此"。

萧何抱着竹简从宫里出来："沛公，秦律虽苛，却有可取之处..."

"先封存典籍，"刘邦打断他，"约法三章：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忽然听见远处马蹄声，项羽的楚军已到函谷关，锦旗上"楚"字被夕阳染成血色。

咸阳宫内，赵高对着铜镜戴上皇冠，忽然听见殿外喧哗。门被撞开，子婴的佩剑刺穿他的胸口："你以为，杀了胡亥，朕就会怕你？"

赵高倒在地上，看着子婴眼中的恨意，忽然想起二十年前在赵国，那个抱着玉玺痛哭的小公子，因果循环，始皇帝的孙子，终究要了他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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