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公元前 115 年冬，长安建章宫。

刘彻盯着案头的琉璃瓶，西域的夜光璧在烛下泛着冷光："太子近日又去博望苑？"

江充的玉笏磕在青砖上："回陛下，太子与儒生论《公羊春秋》，席间多有 ' 仁政 ' 之语。"

卫子夫的衣角在屏风后晃动，她听见自己心跳如鼓："政儿是储君，多读经史也是该的..."

"储君？" 刘彻突然冷笑，"当年朕为太子时，可曾与外臣私议朝政？" 指尖划过琉璃瓶上的胡人马球纹，"去告诉太子，明日随朕祭天。"

公元前 91 年春，长安未央宫椒房殿。

卫子夫捏着太子送来的丝帕，帕角绣着小小的麒麟："你父皇近日总梦见木人..."

太子刘据按剑站在窗前，阴影遮住半边脸："江充那厮，说宫中有巫蛊之气。" 忽然转身，"母后可还记得，霍去病去世前，曾说江充 ' 面善心险 '？"

"别说了，" 卫子夫扯下鬓间金步摇，"去给你父皇请罪，就说... 就说博望苑的儒生已散。"

建章宫前殿，江充举着染血的木偶："陛下请看，太子宫掘出此物，腹中有丝帛写着..." 他故意停顿，"写着陛下生辰八字。"

刘彻的玉案发出刺耳声响，案角的青铜镇纸滚落在地："太子要咒朕死？"

"陛下三思，" 丞相刘屈氂跪地时玉佩叮当，"太子监国多年，或有小人作祟..."

"作祟？" 刘彻抽出腰间鹿卢剑，"当年扶苏怎么死的？" 剑锋划破屏风，惊飞梁上栖息的燕雀，"发兵，围博望苑！"

公元前 91 年夏，长安城南门。

刘据握着卫长公主的手，公主的嫁衣已被血染红："妹妹，带皇孙从复道走..."

"皇兄不走？" 卫长公主的金步摇歪在鬓边，"父皇不会杀亲骨肉的..."

"江充的人已到宫门口，" 刘据按上剑柄，"当年姑母馆陶公主怎么对栗太子的？" 忽然听见喊杀声，"记住，若见霍光，就说... 就说朕从未想过反。"

椒房殿内，卫子夫将皇后玺绶系在腰间："去告诉陛下，" 她对身边宦者，"就说臣妾这辈子，只信 ' 母凭子贵 ' 四个字。" 三尺白绫从梁上垂下时，她看见殿角的鎏金凤凰灯，想起初入汉宫时刘彻说的 "金屋藏娇"，原来金屋终究关不住凤凰。

公元前 90 年春，五原郡北河大营。

李广利盯着舆图上的燕然山，指尖在 "郅居水" 画圈："商丘成将军，你带三万骑走东路，我率主力直击单于庭。"

长史任立政扯了扯他衣袖："将军，陛下因巫蛊事迁怒外戚..."

"住口！" 李广利挥剑砍断帐前旗杆，"我李家女是昌邑王生母，若此战得胜..." 忽然听见马蹄声，"是长安来的使者？"

使者滚鞍落地，手中黄绫浸透雨水："贰师将军，丞相刘屈氂谋反，与您共议立昌邑王为太子！"

李广利的剑 "当啷" 落地，剑刃映出他惨白的脸："完了... 陛下最忌储位之争..."

公元前 89 年春，长安建章宫温室殿。

刘彻盯着司马迁的《报任安书》，竹简上 "人固有一死" 的墨迹未干："司马迁腐刑后，竟还敢写朕穷兵黩武？"

田千秋的玉笏在案头磕出凹痕："陛下，巫蛊之祸已过三年，太子... 太子实乃惶恐无告才起兵。"

刘彻忽然按住额头，鬓角的白发比冬日的雪还刺眼："当年在甘泉宫，朕梦见太子哭着扑进朕怀里..." 忽然对霍光招手，"去，把思子宫的碑重新刻过，加上 ' 朕之不明 ' 四个字。"

公元前 89 年夏，轮台使者行辕。

桑弘羊捧着《轮台诏》草稿，羊皮纸上的墨迹被汗水晕开："陛下，西域屯田需增兵六万..."

"够了！" 刘彻摔碎玉盏，酒液渗进舆图上的西域列国，"朕即位以来，所为狂悖，使天下愁苦..." 他指向窗外的汉军伤兵，"当年霍去病封狼居胥，如今李广利降匈奴，朕还有什么脸面再谈开疆？"

霍光跪在阴影里，看见皇帝指尖摩挲着霍去病留下的青铜弩机 那是冠军侯去世前最后一次出征带回的。

公元前 87 年春，五柞宫。

刘彻握着刘弗陵的小手，孩子的指甲上还沾着丹砂："记住，" 他声音轻得像风，"霍光、金日磾、上官桀，都是托孤之臣..."

"父皇，" 刘弗陵望着帐顶的北斗星图，"太子哥哥真的在思子宫吗？"

刘彻闭上眼，眼前闪过卫子夫悬梁的白绫，闪过刘据带血的冠缨："弗陵啊，以后别学朕四处征战，" 他摸着孩子后背，"让百姓... 让百姓喘口气吧。"

霍光捧着《周公辅成王图》进来时，正看见皇帝咽气。玉案上，未写完的罪己诏被风掀起，"当今务在禁苛暴，止擅赋，力本农" 的字迹还带着墨香。

公元前 85 年冬，长安未央宫前殿。

刘弗陵盯着霍光捧来的匈奴降表，羊皮纸上的单于印信歪歪扭扭："大将军说，匈奴遣使求和？"

霍光的甲胄还带着塞外的寒气："臣遵先帝遗诏，与民休息。" 忽然看见殿角的金日磾，后者正盯着上官桀的动向，"陛下，盐铁会议可该召开了？"

"召开，" 刘弗陵摸着案头的青铜灯台，那是汉武帝用过的，"让贤良文学与桑大夫论辩，朕要听听，百姓到底苦在哪里。"

上官桀的玉笏突然磕在地上："陛下年幼，" 他斜睨霍光，"军国大事，还需重臣决断..."

"上官将军忘了？" 金日磾的声音像淬了冰，"先帝遗诏里，大将军排第一。"

殿外飘起细雪，霍光望着宫墙上的积雪，想起汉武帝临终前说的 "朕把江山交给你，要学周公，别学赵高"。雪片落在他肩头，忽然觉得这担子，比当年在漠北扛的军旗还要重千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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