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公元前 85 年冬，长安未央宫宣室殿。

刘弗陵盯着霍光展开的匈奴地图，狼毫在竹简上悬而未落："大将军说，匈奴分南北两部了？"

霍光的甲胄蹭过青铜灯架："狐鹿姑单于死，弟左贤王与儿争位，呼韩邪单于率部附汉。" 忽然瞥见上官桀的眼神，"陛下，盐铁会议今日论及酒榷官营..."

上官桀的玉笏重重磕在案上："贤良文学竟说 ' 与民争利 '！先帝设盐铁官，是为了..."

"先帝晚年已下《轮台诏》，" 金日磾突然开口，目光如刀，"如今首要休养生息。" 他腰间匈奴降将的玉佩发出轻响，"臣昨日见三辅百姓，有卖儿鬻女换粮的。"

公元前 74 年夏，霍光府密室。

田延年的衣襟还沾着未央宫的晨露："大将军，昌邑王即位二十七日，发玺书千余道，尽征酒肉..."

霍光捏着竹简的指节发白："张敞在奏表里说，昌邑王与倡优嬉戏，甚至夜宿孝昭皇后寝宫？"

"不止如此，" 田延年压低声音，"他的从官正在谋划夺您的大将军印。" 忽然抽出佩剑，"当年伊尹放太甲，如今大将军可仿此例。"

未央宫承明殿，刘贺的酒盏摔在霍光脚边："你敢废朕？"

霍光展开尚书令呈递的奏牍："陛下即位以来，失帝王礼仪，乱汉制度。" 他指向殿外，"太皇太后懿旨已到。"

殿角的丙吉突然跪地："且慢！" 从袖中掏出泛黄的帛书，"当年巫蛊之祸，皇曾孙刘病已尚在襁褓，被收系郡邸狱，是臣..."

霍光猛然转身，看见丙吉眼中的决然："你是说，卫太子之孙尚在人间？"

公元前 74 年秋，长安尚冠里。

刘病已盯着霍光派来的车驾，手中的草鞋掉在地上："我一个市井平民，怎敢继大统？"

邴吉蹲下身捡起草鞋："当年您祖父戾太子蒙冤，如今霍光大将军迎您入宫，正是为了洗刷巫蛊之祸。" 忽然指向他手腕，"这串武帝所赐玉珏，该派上用场了。"

未央宫前殿，霍光捧着传国玉玺跪下时，刘病已看见他鬓角的白发："大将军请起，" 他声音发颤，"朕年少无知，军国大事仍需倚重。"

霍光抬头时撞见刘病已的目光 那是在市井巷陌见过风雨的眼神，不像昌邑王那样跋扈，也不像昭帝那样天真。殿外钟鼓齐鸣，他忽然想起汉武帝临终前的叮嘱，掌心的汗浸透了玉玺绶带。

公元前 68 年春，霍光府寝室。

霍显握着丈夫的手，指甲掐进他掌心的老茧："大将军不能走啊，" 她声音哽咽，"您走了，霍氏满门..."

霍光盯着帐顶的麒麟纹："记住，" 他喘着气，"不可干预朝政，不可私受诸侯王馈赠..." 忽然看见刘病已带着皇后许平君进来，"陛下... 当年许广汉救过朕的命，皇后... 当母仪天下..."

刘病已按住霍光冰凉的手："朕已下诏，为大将军建祠堂，配享太庙。" 他看见霍光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忽然想起民间流传的 "霍光辅政，政自己出"，掌心不自觉收紧。

公元前 67 年夏，长安廷尉府。

许广汉盯着案头的毒药瓶，瓶身刻着霍氏私印："皇后临产时，是谁调换了汤药？"

丙吉的玉笏敲在砖地上："霍显派女医淳于衍下毒，如今证据确凿..."

"住口！" 刘病已突然拔剑，剑刃映出自己扭曲的脸，"霍光刚薨，若诛霍氏，天下会说朕忘恩负义！"

丙吉跪下时额头贴地："陛下难道忘了，许皇后断气前说的 ' 椒房殿的椒墙，还是大将军当年所筑 '？"

公元前 60 年冬，西域都护府。

郑吉握着张骞带回的节杖，牦牛尾穗在风中翻飞："匈奴日逐王降汉，" 他指向舆图，"从此天山南北，皆属汉土。"

汉宣帝刘病已的诏书在木简上泛着朱砂光："置西域都护，治乌垒城。" 他忽然对身边的萧望之笑了，"当年张博望凿空西域，如今总算有了归宿。"

萧望之抚着腰间的儒生长剑："陛下，儒法并用才是治国根本，" 他瞥向石显的方向，"若一味依靠刑名，恐重蹈秦覆辙。"

石显的玉笏在袖中发烫："萧太傅又要说 ' 尚德缓刑 '？" 他尖声笑道，"西域初定，不用严法如何震慑诸国？"

公元前 51 年春，长安未央宫前殿。

呼韩邪单于的金冠在阳光下刺眼，他跪地时铠甲撞击青砖："愿永为汉藩，替天子守北大门。"

刘病已走下台阶，亲手扶起单于："朕赐你黄金玺、冠带、车马，" 他指向殿外的长安街，"单于可在长安置邸，互通商旅。"

萧望之忽然出列："陛下，" 他压低声音，"戎狄自古是外臣，如今以君臣之礼待之，恐乱华夷之辨..."

"太傅迂腐！" 刘病已突然提高声音，"当年高祖白登之围，武帝漠北之战，死伤多少百姓？如今单于俯首称臣，正是万世之功！"

公元前 49 年冬，长安未央宫温室殿。

刘奭握着父亲的手，触到掌心的茧子比霍光的还要粗粝："父皇放心，" 他声音发颤，"儿臣必用儒生治国。"

刘病已盯着殿角的《尚书》残卷，墨迹已被虫蛀："用儒生可以，" 他咳嗽着，"但不能像元帝那样... 纯任德教。" 忽然看见石显躲在屏风后，"记住，石显久典枢机，可利用，但不可放纵。"

"父皇说的是，" 刘奭低头盯着案头的《诗经》，"儿臣近日读《关雎》，方知先王以礼治国..."

"够了！" 刘病已摔碎药碗，"当年朕混在市井，见过儒生空谈误国！" 他忽然握住儿子手腕，"汉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杂之，奈何纯任德教？"

公元前 48 年春，长安宣室殿。

石显举着萧望之的弹劾奏章，嘴角勾起冷笑："萧太傅结党营私，欲罢中书宦官，此乃欲专权！"

刘奭盯着奏章上的 "大不敬" 罪名，笔尖在竹简上滴出墨团："萧太傅是先帝托孤之臣..."

"陛下忘了，" 石显忽然跪下，"萧望之曾反对封呼韩邪单于为敌国？" 他抬头时眼中闪过狠戾，"且他的学生京房，正在民间散布 ' 灾异论 '，说陛下任用宦官，天现日食..."

"传旨，" 刘奭突然站起，"召萧望之入宫解释。" 他看见石显袖中露出的符节，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警告，声音稍软，"别用刑，太傅年事已高..."

公元前 47 年冬，长安萧府。

萧望之握着邴吉送来的鸩酒，酒液映出窗外的初雪："当年在郡邸狱，我救过宣帝，如今却要被宦官逼死？"

邴吉的声音从墙外传来："太傅可曾想过，若抗旨下狱，门生故吏必遭牵连？"

"罢了，" 萧望之仰头灌下鸩酒，"愿下辈子，不再生在这帝王家。" 酒盏摔在地上时，他看见石显的马车驶过巷口，车帘缝隙里露出的玉扳指 是霍氏当年赏给家奴的。

公元前 45 年春，长安未央宫前殿。

刘奭盯着石显呈来的西域战报，龟兹王的头颅装在镀金银盒里："西域都护甘延寿、陈汤上疏，" 他念出竹简上的字句，"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石显的玉笏在案头磕出声响："此二人矫诏发兵，该治罪..."

"治什么罪？" 刘奭忽然冷笑，"他们替朕平定郅支单于，扬大汉天威于西域。" 他指向殿外，"传旨：封甘延寿为义成侯，陈汤为关内侯。"

殿角的匡衡捧着《诗经》插话："陛下，《大雅》云 ' 徐方既来，天子之功 '，此等武功，当刻石记之..."

"够了，" 刘奭揉着眉心，"朕听够了 ' 武功 '' 文德 '，" 他望向殿外飘落的梨花，"只希望，百姓能像这梨花一样，安安静静地开，安安静静地落。"

石显退下时撞见京房，后者正捧着新制的浑天仪图纸："京博士又要谈灾异？" 他低声笑道，"萧太傅的前车之鉴，博士难道忘了？"

京房的手指在图纸上停顿："天象示警，石大人难道不怕？"

"怕？" 石显凑近他耳边，"当年巫蛊之祸，卫太子的血都没能洗净未央宫的砖，几滴天象算什么？"

这年秋天，汉元帝刘奭崩于未央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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