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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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 1927 年 8 月 27 日，新化县城吊桥暗河。戴述人匕首挑开水藻，碎响刺破暗流："都听好了！等我数到三，张麻子那狗东西，连同这吊桥一起沉河喂王八！" 他摩挲着炸药包引线，忽然压低声音，"老周，你带两人守西侧桥墩，见火起就往铁索泼桐油。"​

"戴队长！清乡队巡逻艇往换气口丢了照明弹！" 潜水人钢钎磕在桥基，惊起团团浑浊，"探照灯扫下来了，怕是发现咱们了！"​

"慌什么！" 戴述人猛地扯住他衣领，"当年在武昌城头，老子顶着枪林弹雨埋炸药，这会儿几个虾兵蟹将就吓破胆？" 他突然松手，指着水面摇晃的光影，"去告诉王瘸子，把备用炸药搬到上层溶洞，要是清乡队敢下来 " 话音未落，水面突然炸开一道白光，照明弹在头顶幽幽发亮。​

"戴队长！他们往水里丢手雷了！" 不远处传来惊叫。戴述人咬破手指在炸药包上抹出血印："全体隐蔽！听我哨声再动手！张麻子，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公元 1927 年 8 月 28 日，新化县鹞子岩隘口。邹序龙用枪管挑起那面沾满泥污的 "清乡队" 军旗，旗面上的狰狞虎头被山风撕扯得猎猎作响。他冷笑一声，转头望向身后满脸疲惫却目光如炬的陈历坤："历坤，润之的部队过浏阳河了！咱们守好这鹞子岩，就是给秋收起义立头功！" 说着，他猛地展开怀中那卷皱巴巴的联络图，粗糙的指节重重敲在地图上标注的隘口位置。​

陈历坤手中的算筹突然 "哗啦" 散落，在布防表上撞出细碎声响。他顾不上捡拾，抬头望向渐浓的暮色："序龙哥，干粮库见底了，最多撑到月底。" 话音未落，远处山脚下突然亮起几点火光，如同蛰伏的野兽睁开眼睛。他神色一凛，压低声音道："今早有眼线来报，清乡队的探子扮成樵夫混进了猎户村。"​

邹序龙沉默片刻，突然弯腰抓起一根枯枝，在泥地上划出三道弯弯曲曲的线条："把三排调到西侧崖壁，用滚石当屏障。告诉老周，让他带民团在猎户村设伏 既然他们敢来，就别想活着回去。" 他顿了顿，忽然从腰间摸出半块硬得硌手的玉米饼，掰下一半塞进陈历坤手里，"省着点吃，等打完这仗，咱们下山吃老乡蒸的新米。"​

陈历坤攥着玉米饼，喉结动了动："序龙哥，要是... 要是咱们守不住..."​

"放屁！" 邹序龙突然暴喝，惊起崖边一群夜枭，"鹞子岩的石头都认得咱们的血！当年打土豪分田地时你怎么说的？' 只要骨头还硬，就踏不平穷人的脊梁 '！" 他猛然转身，将军旗狠狠插进岩缝，"传令下去，今夜起所有人嚼碎玉米粒充饥，省下整粮留给伤员！"​

公元 1927 年 9 月 5 日，新化县城西城门。"大娥嫂子！城门炸开后，你带妇女队把农会红旗插上县衙望楼！" 邹序龙的虎口蹭着导火索，忽然又从王大娥手里抢过饭团狠狠咬下一口，"这饭团真香，等革命胜利，咱们顿顿吃白米饭！"​

王大娥的短刀 "当啷" 一声拍在救护队名册上，刀刃恰好压住 "春桃" 的名字："邹主席放心！俺们女人虽是半片天，打起仗来可不比爷们差！春桃那丫头昨儿还跟我说，她要第一个冲进县衙救受苦的姐妹！" 她晃了晃药箱，剪刀碰撞出清脆声响，"等拿下县衙，我要亲手给张麻子那狗东西刮骨疗毒！"​

"刮骨太便宜他！" 角落里突然冒出个声音。春桃不知何时凑了过来，手里攥着把锈迹斑斑的菜刀，"等抓到张麻子，我要把他的心肝挖出来喂野狗！" 她的话让周围几个队员笑出声，紧张气氛却没丝毫缓解。​

邹序龙抹了把嘴角饭团碎屑，突然正色道："都记住，咱们手里的家伙不是用来泄私愤的。红旗插上望楼时，要让全新化人看见 工农的天下，来了！"​

公元 1927 年 9 月 9 日，秋收起义爆发当日，新化县城混战中。"张麻子！还记得三年前你带人烧了俺们夜校吗？今天老子送你去见马克思！" 戴述人浑身浴血，炸药包狠狠砸向机枪阵地。他的棉布鞋早不知去向，血肉模糊的脚掌在青石板上拖出蜿蜒血痕。​

张麻子的枪响了，子弹擦着戴述人耳际飞过。他突然扯开破洞的衣襟，露出缠满雷管的胸膛："瞧见没？这是给你准备的烟花！" 话音未落，断枪已经抵住敌人咽喉。​

爆炸声掀起的气浪中，戴述人倒飞出去的瞬间仍在嘶吼："工友们！记住！镰刀斧头... 永不折！" 张二虎发疯似的扑过去，只摸到半截还在发烫的导火索，和那枚刻着 "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 的怀表。表盖内侧的合影已被硝烟熏黑，却还能辨出夜校里孩子们天真的笑脸。​

公元 1927 年 9 月 10 日，新化县衙望楼。邹序龙的汉阳造抵住李明瑞胸口，虎口蹭过枪膛的余温："李连长，当年你在夜校教我们写的第一个字 ' 人'，还记得怎么写吗？" 他故意拖长尾音，枪管抵得更用力，"一撇一捺，顶天立地！现在该教教你，什么叫 ' 人民的力量 '！"​

李明瑞的马鞭当啷落地，靴跟蹭着青砖后退半步："邹序龙！你当真不怕死？省军的炮营三小时内必到，负隅顽抗只有 " 劝降书在颤抖的指尖哗啦作响，被邹序龙突然的嗤笑截断。​

"省军？" 邹序龙扯开衣领，烙铁烫出的疤痕在暮色里泛着暗红，"你看看这疤！去年矿难埋了三十七个兄弟，矿主连副薄棺都不肯给！" 他猛地拽过墙角红旗，粗粝的指腹抚过枪眼，"这红旗染着多少人的血？这分地契攥着多少人的盼头？李连长，你摸摸良心 "​

枪声骤响，邹序龙踉跄着后退半步，血顺着旗杆蜿蜒而下。他却在倒下前将红旗狠狠插进望楼石缝，染血的手掌死死扣住旗面："记住... 人民... 永不会... 倒下..."​

公元 1927 年 9 月 15 日，新化县粮库地道。陈历坤的算筹撒了满地，竹片在煤油灯下泛着冷光："弟兄们！润之打下醴陵城了！咱们守的不是粮库，是全天下穷人的活路！" 他抓起陶碗，酒水泼在地道霉湿的砖墙上，"把最后那坛酒搬出来！喝了这碗，跟清乡队拼个鱼死网破！"​

年轻农军突然撞开木门，梭镖在石壁擦出火星："陈会长！地道被围三圈了！他们架起毒气罐，说半个时辰后 " 话音未落，地道外传来铁链拖拽声。​

陈历坤拧开手榴弹保险盖，另一只手将最后半块红薯塞进少年衣兜："怕什么？咱们骨头比这石壁还硬！" 他望向地道深处蜷缩的老弱妇孺，喉结滚动咽下苦涩，"等下辈子，还当穷人的兄弟！" 突然扯开嗓子高喊："同志们！唱起来！"​

苍凉的《国际歌》混着粗粝的嗓音在地道回荡，毒气顺着缝隙丝丝渗入，而陈历坤高举的手榴弹，在火光中映出他决绝的笑。​

公元 1927 年 9 月 17 日，新化县燕子洞。王大娥指尖摩挲着邹序龙染血的绝命书，粗布衣裳沾着昨夜转移伤员时的泥渍。“序龙哥，苏维埃的火种，俺们就算拿命护着也要传下去。” 她突然将泛黄的分地契塞进胸口，“这地契，俺要揣到下辈子...” 话音未落，洞口传来急促脚步声。​

“大娥姐！清乡队的探子摸到山腰了！” 十六岁的虎娃举着红缨枪冲进来，脸上还沾着煤灰。老矿工周铁山的烟袋重重敲在岩壁上，火星迸溅：“他们退到资水边还不老实！听说那帮龟孙子夜里总听见《国际歌》，吓得尿裤子！”​

“正好，让他们知道咱们还活着！” 王大娥抄起墙角的汉阳造，转头对暗处喊，“老张！带伤员从密道撤到后山！老李，去把铁匠铺的家伙什都搬来！” 她扯开衣领，露出锁骨处的镰刀锤子刺青，“当年序龙哥说过，革命的刀，要砍向吃人的豺狼！”​

洞外突然传来枪响。虎娃扒着洞口张望：“他们放火烧林了！”“烧吧，烧得越旺，星火就越亮！” 王大娥往枪膛压子弹，金属碰撞声清脆如铃，“告诉大伙，每人揣把干辣椒，等他们摸进来...”​

深秋的锡矿山顶，野菊花在风中摇曳。一块无名墓碑前，虎娃轻轻放下新摘的野菊。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的歌声，混着山风呜咽 ——“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 少年攥紧腰间父亲留下的分地契，看着天边云火烧红半边天。那些未燃尽的导火索，那些染血的拳头，终将在某夜化作燎原星火，照亮整个梅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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