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看吧，我们是一起的。
清晨的教室还带着一丝未散尽的喧闹余温，课代表在黑板上抄写的早读任务被窗外的晨光镀上一层淡金。
夏宁刚翻开英语课本，试图将注意力集中在密密麻麻的单词上，试图驱散俞禾木那句“床友谊”带来的烦乱和耳根残留的麻痒。
程唯正不死心地扭过头，锲而不舍地追问：“喂喂，你们俩昨晚到底……”
“上课了！”
一个不高不低、却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在教室门口响起，瞬间掐灭了所有窃窃私语。
空气骤然凝固。翻书声、挪动椅子的声音戛然而止。几十道目光齐刷刷投向门口。
班主任老陈，抱着他那本厚厚的教案和那个从不离手的深色保温杯，像一座沉稳的山，堵在了门口。
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鹰隼，平静地扫过全班，带着一种无声的威压，最终精准地落在后排——准确地说，是落在程唯杂乱的头发上、夏宁略显紧绷的侧脸以及俞禾木还没来得及完全收敛的、带着点玩味的笑意上。
程唯倒抽一口冷气，脖子像装了弹簧，“嗖”地一下猛地转了回去，动作幅度之大，额头“咚”一声撞在前排椅背上，疼得他龇牙咧嘴却硬生生把痛呼憋了回去，只留下肩膀可疑地耸动。
夏宁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他立刻挺直腰背，视线死死钉在摊开的数学课本上。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老陈审视的目光在自己和旁边的俞禾木之间短暂地逡巡了一下，带着审视。
俞禾木则堪称“变脸”高手。他脸上那点惯常的散漫笑意瞬间收敛，无缝切换成一种近乎“求知若渴”的专注神情。他慢条斯理地将手里那袋被抢来抢去的面包塞进桌肚深处，动作从容不迫。然而，就在他放下手，胳膊肘“不经意”地划过桌面的瞬间——
夏宁放在桌沿的手背，被俞禾木的小指极其迅疾、极其轻微地蹭了一下。
那触感冰凉，带着一丝挑衅的意味，快得像错觉。夏宁整个人如同过电般猛地一僵，瞳孔微缩，倏地侧头瞪向俞禾木。
后者却已经一脸“与我无关”的坦然，目光专注地投向讲台方向，只有那微微上翘、几乎难以察觉的嘴角，无声地泄露了他此刻恶劣的得意。
老陈将一切尽收眼底，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一道极浅的折痕。
他没有立刻开口训斥，只是迈着沉稳的步伐走上讲台，将教案和保温杯轻轻放下。保温杯底与木质讲台接触，发出“咚”一声闷响，在骤然寂静的教室里如同擂鼓。
“精力很足嘛。”老陈的声音不高，平缓却带着千钧之重，目光再次锁定后排区域，“看来昨晚休息得不错？还是说——”他话锋一转，锐利的目光如同探针，“某些同学觉得，凭着自己那点‘小聪明’，课堂上这点规矩就不用守了？”
这话意有所指，全班都心知肚明说的是谁。夏宁的脸颊微微发热，不是因为成绩差，而是因为被当众点破了“不守规矩”。俞禾木脸上最后那点残余的轻松也消失了，眼神变得沉静而锐利，迎上老陈的目光，没有闪躲。他不是怕批评，而是不喜欢这种被“内涵”的感觉。
老陈显然没打算轻易放过他们：“上周的随堂测验，整体成绩不错，年级平均分以上。”他话锋再次一转，语气加重，“但是！个别同学，特别是某些平时成绩拔尖的同学，卷面书写潦草得像鬼画符！过程跳步跳得能跨栏！最后答案是对了，但过程分扣得惨不忍睹！这种态度，是觉得自己聪明就万事大吉了？”他的目光像两把小锤子，重重敲在俞禾木身上，“俞禾木！说的就是你！上来，把你卷子最后那道大题的完整过程，给我工工整整地抄到黑板上去！现在！”
“我也写。”
夏宁默默站了起来。
“好啊！难兄难弟是吧？上演兄弟情呢？来，你也上？”
教室里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被点名的两人，成绩是公认的好，但同样公认的，是俞禾木的“狂草”和夏宁解题时偶尔过于追求简洁的“跳跃”。
夏宁深吸一口气，站起身。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做。
俞禾木也站了起来，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被挑战后燃起的、属于优等生的傲气和不驯。他经过夏宁身边时，脚步似乎顿了一下，肩膀极其轻微地擦过夏宁的手臂。
那一下触碰，不再是课间隐秘的调笑，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宣告：看吧，我们是一起的。
两人一前一后走上讲台。老陈把两份卷子拍在讲桌上，点了点那道被红笔圈画得格外醒目的大题。粉笔被塞到他们手里。
夏宁拿起粉笔，指尖微微用力。他强迫自己忽略台下几十双眼睛的注视，忽略身边俞禾木的存在，也忽略手背上那点挥之不去的、带着俞禾木体温的麻痒。他必须写得极其工整，极其规范，每一个步骤都不能少——这是老陈要的“态度”。
俞禾木则捏着粉笔，在指尖转了一圈，姿态依旧带着点懒散的劲儿，但落笔时，那笔锋却罕见地收敛了狂放，一笔一划，清晰有力。
夏宁一边写，一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极轻地嗤笑了一声：“啧，老陈就喜欢搞这套。”
阳光透过窗户，照亮了黑板上逐渐成型的、工整的解题过程。教室里只剩下粉笔划过黑板的“笃笃”声。
讲台下，程唯偷偷捂住了嘴，笑着靠上了苏兰安的肩。
……
苏兰安默默把对方的头掰正。
老陈抱着保温杯，站在一旁，目光如炬地盯着黑板上的每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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