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6号储物柜

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穿过走廊窗户，在储物柜的金属表面投下一片细碎的光斑。苏挽意站在2046号柜子前，指尖轻轻摩挲着锁孔边缘的金色向日葵贴纸——那是陈骁上周用美术课的金粉画的，每一片花瓣都沾着他手指的温度。

“咔嗒。”

钥匙转动的瞬间，几粒白色药片从柜门缝隙里滚落，撞在瓷砖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苏挽意蹲下身，看见蓝白相间的药盒卡在隔层边缘，铝箔包装上的生产日期被指甲反复刮擦，模糊得像被泪水浸透的字迹。

“别死，算我求你。”

陈骁的字迹力透纸背，句尾的叹号几乎戳破纸面。

“氟西汀？”她捏着药盒的手指微微发抖。这种药她再熟悉不过——父亲醉酒后总会捏着她的下巴，把同样的胶囊塞进她嘴里，说这是“治疯病的糖”。

“喂瘸子！”林小夏的高跟鞋声像一把剪刀剪碎了寂静。她新做的奶茶色卷发在阳光下泛着蜜糖般的光泽，指尖镶着的水钻几乎要戳到苏挽意脸上：“又在偷藏什么好东西？”

苏挽意迅速把药盒塞进书包，后背紧贴着冰凉的铁皮柜：“和你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林小夏突然拽住她的马尾，发绳上的向日葵装饰硌得后颈生疼，“上周陈骁为了你把颜料泼我裙子上，现在他被罚洗整层厕所——”她拖长尾音，指甲勾住书包拉链，“你说，要是教导主任发现你藏药……”

哗啦！

一桶污水突然泼在两人脚边。陈骁拎着滴水的拖把晃过来，橡胶手套上沾着红黄相间的颜料，像是打翻的调色盘。“借过。”他抬脚踩住林小夏的裙摆，在她尖叫声中拽起苏挽意的手腕：“老徐找你改数学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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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台的风掀起陈骁的校服下摆，露出腰间贴着创可贴的擦伤——是昨天翻墙去便利店买酸奶时蹭破的。他正蹲在地上摆弄酸奶盒，蔫头耷脑的向日葵幼苗蜷缩在湿润的纸巾里，根须上还沾着厕所清洁剂的薄荷味。

“为什么放药在柜子里？”苏挽意攥着药盒的手指发白。

陈骁头也不抬地往土里插了根冰棒棍当支架：“怕你爸又犯病。”他沾着泥土的手指在酸奶盒上画了个笑脸，“等开花的时候，带你去日光屿看真正的花海。”

苏挽意蹲下来帮他培土。陈骁的体温透过单薄的校服布料传来，带着阳光晒过的肥皂香：“你怎么知道2046号柜子？”

“我妈以前用的。”他忽然用铲子敲了敲水泥地，“十年前她在这里藏了盒巧克力，说等我考上重点高中就给我。”暮色落在他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后来她等不及，把巧克力换成安眠药了。”

远处传来放学的铃声。陈骁突然抓起她的手，把沾着泥巴的铲子塞过去：“明天帮我请假，就说我拉肚子。”

“又要翻墙出去？”

“给吴叔修摩托车，赚路费。”他指着天边泛红的云霞，“等攒够钱，咱们坐火车去南方——听说那里连冬天都有向日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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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厕所第三隔间的墙壁上，歪歪扭扭刻着「陈骁是大笨蛋」。苏挽意踩着凳子用湿巾擦拭，泡沫顺着瓷砖流进地漏。门外突然传来水桶晃动的声响，陈骁闷闷的声音透过门板：“别擦了，我故意的。”

“为什么刻自己名字？”

“上周林小夏往你柜子塞死老鼠。”他拎着拖把靠在门框上，水珠从发梢滴到锁骨，“我就把她书包挂男厕所窗户外面了。”

苏挽意噗嗤笑出声，陈骁立刻竖起食指：“嘘——老徐在隔壁闻消毒水呢。”他突然钻进隔间，沾着颜料的校服蹭到她的袖口，“看这个。”

斑驳的墙面上，覆盖在涂鸦下的铅笔字渐渐浮现——

**「苏挽意今天对我笑了三次

向日葵苗长高0.5厘米

希望教导主任的假发被风吹走」**

阳光从气窗斜射进来，在陈骁蓬乱的刘海上镀了层金边。苏挽意的耳朵发烫，刚要开口，门外突然炸响教导主任的怒吼：“陈骁！女厕所是你家客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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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务室的消毒水味里混着玉兰花的香气。叶南星把体温计递给苏挽意时，银杏叶胸针擦过她的手背：“陈骁替你顶了偷药的罪名。”

“药本来就是他放的。”

“但他说是从我这偷的。”叶南星忽然笑了，镜片后的眼睛弯成月牙，“你们这些小孩，撒谎都撒不圆。”

窗外的梧桐树沙沙作响。苏挽意攥着裙摆上的向日葵刺绣——这是陈骁上周用美术课的布料给她缝的，针脚歪得像蚯蚓爬。“叶老师，”她突然抬头，“您知道哪里有永远开花的向日葵吗？”

叶南星擦拭听诊器的动作顿了顿。某个瞬间，她仿佛不再是那个总穿着白大褂的心理老师，而是个怀念着什么的普通人：“我读高中时，有个男生在天台种过向日葵。后来他转学去南方，听说那里连冬天都……”

广播突然响起刺耳的电流声：“高二（3）班苏挽意，立刻到教务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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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把储物柜的影子拉得很长。苏挽意打开2046号柜子，发现最深处藏着个铁皮盒——陈骁母亲的毕业照躺在里面，少女时期的她抱着向日葵站在天台上，背后用钢笔写着：「等小骁长大，带他去看海」。

药盒底部的纸条被重新展平，陈骁在背面补了行小字：「PS：如果真想死，记得把我也带走」。苏挽意把脸贴在冰凉的铁皮柜上，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像暴雨前闷雷般轰鸣。

远处传来陈骁被罚跑操场的脚步声。他故意把步子踏得很重，惊飞了栖在玉兰树上的白鸽。苏挽意数着他经过2046号窗口的次数，在第七次时突然推开窗户，把折成纸飞机的数学卷子扔下去——那是陈骁上周替她订正的错题，空白处画满了戴墨镜的向日葵。

纸飞机乘着晚风掠过他的头顶。陈骁仰起脸，脸上的汗珠在夕阳下闪着琥珀色的光，嘴角扬起的弧度比任何数学公式都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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