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弗学院的郊外,葡萄园与海岸线之间,一条旧公路蜿蜒伸展。路边的监控摄像头像被遗忘的装饰品,早已停止转动。偶尔,成群的牛羊慢悠悠地横穿马路,成为这条路上唯一的减速带——也是那辆蓝色保时捷911唯一的阻碍。
这辆1972年的古董跑车是布雷斯的“玩具”。据他所说,六岁时他就在这辆车的仪表盘上认全了字母,十三岁时偷偷开出去,在庄园的石柱上撞出一道不起眼的凹痕,换来禁足一个月。现在,它终于被允许上路,尽管扎比尼先生仍坚持把它停在车库最外侧——以防万一。
“父亲上周寄来的松露巧克力简直难以下咽。”布雷斯左手搭在方向盘上,右手熟练地换挡,“他连我的口味偏好都记不住。”
车里的其他人都没接话。谁都知道,布雷斯的父母在他初中时就离婚了,他现在和母亲生活,而父亲偶尔的“关怀”总是带着微妙的错位感。佩尔娜偏头看向窗外,斯潘诺里斯从后座摸出他那把老吉他,西奥多低头翻书,偶尔和卡特琳娜低声交谈几句。布雷斯倒也不在意,自顾自地继续他的独白——香水、赛马俱乐部、这辆车的发动机调校……直到他终于说累了,车内只剩下斯潘诺里斯的吉他声。
《乡村路,带我回家》的旋律缓缓流淌,卡特琳娜跟着轻轻哼唱。她从小唱歌就不跑调,什么风格都愿意尝试——国内的、国外的、古典的、流行的,只要好听,她都能学上几句。不过,音乐只是消遣,她更喜欢照料小动物,或者安静地读本书。
“午夜蓝调”——布雷斯给这辆跑车起的名字——最终停在了海滩附近的公交站台旁。五个少年跳下车,踩着细沙朝海边走去。三个男生利落地支起太阳伞,随手把衣服丢在躺椅上,直接冲向海浪。两个女生则先去了更衣室,佩尔娜很快加入男生们的游泳行列,而卡特琳娜——她不会游泳——在沙滩布上趴下,手肘压着布角,翻开了随身带的《蓝色仙子》。
“琳娜,你不来吗?”西奥多一边往布雷斯脸上泼水,一边回头喊道。
“不了。”她头也不抬地回答,手指已经翻到下一页,“我不敢下水,你们玩吧。”
正午的太阳高悬,五人陆续上岸,换上干衣服,回到车里。
“现在,”布雷斯转动钥匙,引擎低吼,“午饭去哪儿吃?”
不等其他人回答,他自顾自说了下去,手中方向盘转动,保时捷流畅地滑入沿海公路的弯道,“我知道前面拐角有家店,老板是我母亲的朋友的朋友开的——理论上应该不会太难吃。”
西奥多从后座探身:“你上次用这个句式推荐的地方,沙拉里吃出了钓鱼线。”
“那是特色海鲜沙拉,”布雷斯面不改色,“渔网元素,懂吗?”
佩尔娜望着窗外飞掠而过的海景,突然指向路边:“是那家吗?蓝屋顶的?”
“Bingo!”布雷斯一个漂亮的甩尾停车,轮胎在砂石路上擦出轻响。
“海鸥亭”比想象中更简陋。褪色的蓝漆招牌在咸湿的海风里轻微摇晃,露天座位上的塑料椅被太阳晒得发白。但木质餐桌擦得很干净,玻璃瓶里插着新鲜的迷迭香。
老板是个晒得黝黑的大胡子,见到布雷斯时挑了挑眉:“扎比尼家的小子?你母亲上次订的龙虾——”
“我们今天只要普通菜单!”布雷斯迅速打断,耳尖微微发红。
卡特琳娜饶有兴趣地研究着写在黑板上的今日特供:“炭烤章鱼配柠檬黄油……这个怎么样?”
“根据海洋生物毒素累积规律,”西奥多推眼镜,“建议选择洄游性鱼类而非底栖类。”
“说人话。”斯潘诺里斯踹了他椅子一脚。
西奥多·诺特:点鳕鱼比较安全。
最终,西奥多、布雷斯分别点了香草烤鳕鱼和蒜香大虾,佩尔娜和卡特琳娜共享海鲜烩饭。店内的招牌菜——炸小鱼配青柠被斯潘诺里斯选走了。
当食物上桌时,布雷斯正用纸巾擦拭银餐具。“等等,”他突然按住斯潘诺里斯伸向炸鱼的手,“这柠檬片……”众人低头,只见柠檬片上用刀刻着微型保时捷车标。
他说,那是父亲在他13岁时教的雕花技巧,说这话时,他的声音罕见地轻了下来,海风突然变得安静。佩尔娜轻轻碰了碰那片柠檬,简单夸赞了一句。闻言,布雷斯瞬间恢复张扬语气,把柠檬扔进西奥多的水杯,“就像某人说的——‘酸性物质有助于消化’。”
西奥多看着杯子里旋转的小车标,嘴角微不可察地翘了翘。远处,海浪拍岸的声音和吉他弦音的余韵混在一起,消散在午后的阳光里。
保时捷重新启动时,发动机发出一声不情愿的响动。布雷斯皱着眉又拧了一次钥匙,这次连闷响都没有了。
“我就说该加98号汽油。”西奥多合上手里的《内燃机维修原理》。布雷斯让西奥多闭上嘴,一脚踹开车门,“谁去看下引擎?”
斯潘诺里斯举起沾着炸鱼油渍的手,表示自己连吉他弦都调不准。十分钟后,五人围在敞开的引擎盖前发呆。海风把卡特琳娜的头发吹成金棕色旗帜,远处传来渔船马达的突突声。
“需要帮忙吗?”声音来自加油站方向。穿连体工装裤的女人拎着扳手走来,晒褪色的红发扎成松散马尾。当她走近时,佩尔娜突然倒吸一口气——女人右脸颊有道细长疤痕,从颧骨延伸到下巴,像道被匆忙缝合的闪电。
女人是维弗学院十年前的天才机械师莱拉·科瓦尔斯基,当年因事故退学,现在是沿海公路唯一的汽修师。布雷斯条件反射地整理衣领,“只是点小问题,科瓦尔斯基女士……”
莱拉基打断了他的话, “火花塞积碳,油路可能也有杂质。”她弯腰检查时,工装裤后腰露出褪色的纹身——维弗学院橄榄球队徽章。
“你们是维弗的学生?”她突然用扳手敲了敲保险杠,“这古董车不适合海边公路,扎比尼家的小少爷。”
所有人都看向布雷斯。他的喉结动了动:“您认识我父亲?”
“你长得像他二十岁的样子。”莱拉从工具箱抽出一根铜管,“不过眼睛像你母亲——更像个活人。”她突然转向西奥多,“你,过来帮我扶着这个。”
西奥多罕见地僵住了。卡特琳娜发现他的耳廓正在变红——就像他每次被当面夸奖论文时那样。没人知道,他的反常是因为突然回忆起书架上那本《船舶发动机改良史》的作者正是科瓦尔斯基女士。
当引擎重新轰鸣时,莱拉把刻着保时捷车标的柠檬片抛给布雷斯,“收好你的家族遗产,小子。”
半晌,她看向远处海平面突然说,“你们校长办公室窗台上的仙人掌还活着吗?”
佩尔娜惊讶地点头:“您怎么知道……”
“因为那是我毕业时留下的。”她甩给西奥多一张油渍斑斑的名片,“下次直接来这里换机油,别指望你书上写的那些理论。”
回程路上,西奥多把名片夹进了《内燃机维修原理》扉页。布雷斯反常地安静,直到经过第三个葡萄园时才开口,“她修车时哼的歌……是《乡村路,带我回家》的变调。”
斯潘诺里斯的吉他袋突然发出闷响——没人注意到他什么时候把柠檬片藏在了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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