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代码

警报声像一把钝刀，锯开凌晨的死寂。

许晚拖着半石化的右臂穿过走廊时，整座医学院正在苏醒。应急灯把墙壁染成血色，广播里循环播放着疏散通知，但内容很快被杂音覆盖——

“所有人员注意……B区出现……实验体逃逸……立即……注射镇静剂……”

她的指骨每移动一寸，就剥落几片钙化的碎屑。疼痛终于回来了，像千万根烧红的钢针顺着神经游走。这感觉太过陌生，以至于当第一滴泪砸在手背上时，许晚愣了两秒才意识到——

自己在哭。

聂寒川的石化躯体还留在实验室里。

他的机械义眼最后闪烁的，是一组坐标。

医学院地下三层的克隆舱培育室比想象中更冷。

许晚用尚且完好的左手撬开通风管道，铁锈混合着某种甜腻的防腐剂味道涌进鼻腔。下方排列着十二个圆柱形培养舱，其中七个已经空了，舱门大敞着，内壁残留着抓痕和蓝色组织液。

第八个舱体里漂浮着方小雨。

真正的方小雨。

她的胸腔被粗暴地剖开，心脏位置嵌着一块晶片，上面刻着NS-2047的编号。浸泡液里悬浮着细小的骨化碎片，像海底珊瑚的残骸。

“克隆人无法完美复制痛觉神经。”

声音从背后传来时，许晚的钙化右臂自发地摆出防御姿态。

林夏（或者说占据方小雨身体的意识载体）倚在控制台边，手里把玩着一支神经导管。她现在的样子很怪异——面部轮廓还是方小雨，但眼神和嘴角的弧度已经完全是林夏的神态。

“所以我需要你。”她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活体原型的记忆编码，才能骗过聂寒川的监测系统。”

全息屏突然亮起，显示出一份基因图谱。许晚的DNA序列与林夏的重叠率达到99.7%，唯独痛觉受体部分呈现诡异的突变状态。

“知道为什么你感觉不到疼吗？”林夏用导管轻点屏幕，“因为这是妈妈送你的礼物。”

记忆的闪回像一场精准的局部地震。

六岁的自己被绑在手术台上，林夏将注射器扎进她的颈椎：“小晚要记住，疼痛会让人软弱。”

观察窗外，年幼的聂寒川满脸是泪，他的胸腔正被植入某种机械装置

大火烧起来时，林夏把晶片塞进她手里：“带着这个去找寒川……”

许晚的钙化右臂突然刺向林夏的咽喉。

导管里的蓝色液体溅在地板上，腐蚀出蜂窝状的凹坑。林夏（方小雨的身体）以不自然的姿势后仰，嘴角却挂着笑：

“真遗憾，你杀死的只是2047号容器。”

她的手指按在控制台某个按钮上。

所有空置的培养舱同时开启。

第一个走出来的是楚教授。

许晚的毕业论文导师，此刻正用林夏特有的步伐向她靠近。他的左手已经完全骨化，皮肤下透出珊瑚枝般的突起。

“你是我最成功的作品。”楚教授（林夏）的声音带着电子合成的颤音，“用亲生女儿的基因培育的完美容器。”

第二个是宿管阿姨。她的颈部有缝合痕迹，说话时喉结处露出半截晶片：“寒川那孩子太感情用事，居然想阻止记忆覆盖。”

第三个、第四个……

十二个培养舱，十二具被林夏意识占据的躯体。他们围着许晚，骨化的肢体相互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真正的方小雨还泡在培养液里，胸口晶片闪着微光。许晚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扑向控制台——

“太迟了。”宿管阿姨（林夏）掐住她的脖子，“整个医学院都是我的人。”

楚教授（林夏）举起注射器：“睡一觉吧，醒来就是新世界了。”

针尖刺入颈动脉的瞬间，许晚的钙化右臂突然暴长，骨刺直接贯穿了楚教授的咽喉。

蓝色组织液喷溅在控制台上。

聂寒川的机械义眼坐标指向医学院钟楼。

许晚拖着残破的身体爬上螺旋楼梯时，骨化已经蔓延到右肩胛。她的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细碎的结晶声，仿佛肺部正在钙化。

钟楼顶层的控制室里，最后一个培养舱正在运作。

舱体里是十五岁的林夏。

不是克隆体，不是意识载体——而是用许晚的干细胞培育的，最接近本尊的复制品。

“你来了。”

林夏睁开眼，茶色卷发在营养液中舒展。她的脖颈上有蝴蝶胎记，说话时嘴唇开合的频率和记忆里分毫不差。

控制台屏幕上显示着倒计时：

“00:15:00”

——距离全校范围内的意识覆盖，还剩十五分钟。

“知道为什么选在今天吗？”林夏的声音通过扬声器传来，“十五年前的今天，寒川亲手锁上了那扇燃烧的门。”

许晚的钙化右臂砸向培养舱。

防弹玻璃纹丝不动。

“没用的，这具身体已经完成同步了。”林夏抚摸着自己的左胸，“你感受到的疼痛，其实是我的神经信号。”

许晚突然跪倒在地。

她的每一根骨头都在尖叫。

方小雨的晶片在口袋里发烫。

许晚用最后的力气将它插入控制台接口，聂寒川预设的程序瞬间激活。所有显示屏同时闪烁，跳出无数代码窗口——

“记忆覆盖终止程序启动”

林夏的表情第一次出现裂痕：“寒川竟然……”

培养舱的液体开始沸腾。十五岁的林夏在舱体内挣扎，茶色卷发像水草般疯狂舞动。她的皮肤开始剥落，露出下面珊瑚状的骨骼。

“你以为这就结束了？”她的声音开始失真，“只要还有一个载体活着，我就能——”

许晚的钙化右臂终于粉碎。

但飞溅的骨刺中有金属光泽一闪而过——

那是聂寒川藏在其中的微型编码器，此刻正精准地刺入培养舱的应急接口。

“记忆删除进度：47%...63%...89%...”

林夏的尖叫声渐渐变成电子杂音。

当最后一段代码消失时，许晚倒在地上，看见朝阳正从钟楼窗外升起。

她的疼痛突然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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