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烬复燃

黑暗持续了十七秒。

当备用电源重新启动时，许晚的视网膜上还残留着那双交握的手的触感——机械的冰冷与人类的温度，两种矛盾的知觉在她的神经末梢厮杀。

培养舱的蓝光像潮水般重新漫上来，照亮控制室里多出的那个人影。

聂寒川站在电路火花飞溅的配电箱前，半张脸覆盖着新生的机械元件，裸露的皮肤上蜿蜒着珊瑚状的骨化纹路。他的白大褂被烧穿了几个洞，露出里面泛着金属光泽的胸腔骨架。

"记忆覆盖终止程序需要密钥。"他的声音带着电子合成的杂音，机械右手插入控制台接口，"你的左眼虹膜。"

许晚想说话，却发现自己的声带正在钙化。

NS-0192号的培养舱突然炸裂。

十五岁的林夏（或者说她的载体）跌跌撞撞地爬出来，茶色卷发滴着蓝色组织液。她的动作像提线木偶般不协调，但声音异常清晰：

"寒川，你忘了是谁给你这副机械身体？"

聂寒川的机械义眼红光骤亮。全息投影从他胸口投射出来——六岁的他被绑在手术台上，林夏正在往他脊椎里植入神经接口。

"我记得每一秒。"他声音平静得可怕，"包括你在我心脏里装的保险装置。"

林夏的载体突然僵住。

她的胸口开始不规律地起伏，皮肤下透出机械元件过载时的红光。

"你……什么时候……"

"火灾那天。"聂寒川走向许晚，机械手指轻触她正在石化的左眼，"妈妈，你教过我的——"

他的指尖突然刺入许晚的眼眶。

疼痛终于回来了。

不是神经信号模拟的虚假痛觉，而是真实的、撕心裂肺的灼烧感。许晚的视野变成血红色，在剧痛中看见聂寒川从她眼球后方取出一枚微型晶片。

那上面刻着细小的字：

"密钥NS-0000"

林夏的载体发出刺耳的电子啸叫。所有培养舱同时爆裂，两百多具躯体在蓝色液体中抽搐。控制台屏幕疯狂滚动：

"记忆载体连锁销毁程序启动"

"倒计时：00:05:00"

聂寒川将晶片插入自己胸口的接口。他的机械骨骼开始解体，露出核心处一颗跳动的、半石化的心脏。

"这是最后的礼物。"他声音越来越轻，"她用我的基因培育你，用你的细胞复活自己……但忘了我们共享同一段神经编码。"

许晚的石化突然停止。

医学院的地面开始震动。

许晚拖着半石化的身体爬出地下基因库时，朝阳正把钟楼的影子拉得很长。她的左眼窝空空如也，但右眼清晰地看见——

聂寒川站在天台上，机械躯体正在崩解。他的背后展开六根金属支架，像某种昆虫的骨翼，每根支架末端都连接着一个培养舱的神经接口。

林夏最后的声音通过广播系统传来：

"你杀不死我……只要还有一个载体……"

聂寒川笑了。

他的机械骨翼突然刺入自己的心脏。

爆炸没有火光。

只有一场蓝色的雨。

许晚跪在医学院的广场上，看着无数晶亮的记忆碎片从天空飘落。它们碰到地面就消散了，像一场转瞬即逝的流星雨。

她的石化右臂开始剥落，露出下面新生的皮肤。

在最后的碎片里，她看见六岁的自己站在燃烧的实验室外，手里捏着半张照片。照片上的林夏抱着两个小女孩——

茶色卷发的那个脖颈有蝴蝶胎记。

黑直发的那个，右手呈现不自然的灰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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