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山溪瓷语与旧物余温

离开封门村的山路蜿蜒向下，半山腰有条山溪潺潺流过。唐博宇蹲在溪边洗手，冷水激得手背上的青蝶符印泛起微光。水流里漂着片碎瓷，白底蓝花的缠枝莲纹——和唐晴雨在破屋捡到的那块很像，只是这片瓷片边缘缺了个小口，像被什么硬物磕过。他想起父亲书房里那个缺角的笔洗，也是这样的缠枝莲纹，小时候他总爱用手指蹭那个缺口，磨得光滑温润。

"看水里的石头！"林宇的声音从上游传来。唐博宇抬头望去，只见溪底的鹅卵石上都刻着细小的咒文，环形纹路在水流下若隐若现，像是无数只眼睛在水底眨动。唐晴雨蹲在旁边，血莲戒指突然冰凉刺骨，戒指映出的水光里，那些咒文正在缓慢旋转，和残碑上的轮回纹几乎一模一样。

瓷片缺口的无声呐喊

唐晴雨从兜里摸出那块碎瓷片，蹲在溪边比对。水流冲刷着瓷片上的半朵血莲，釉色剥落的地方露出灰白的胎体，胎体上竟刻着一行极小的字："丙午年，血莲开，勿念..."她指尖刚碰到字迹，瓷片突然发烫，血莲图案渗出的不再是颜料，而是暗红色的液体，在水面上晕开小小的涟漪。

"这是...我祖父的笔迹！"唐晴雨的声音发颤，戒指上的星轨符明灭不定，"他出事那年就是丙午年...我爸说他是上山采药迷路了..."水流突然打了个旋，把碎瓷片从她指尖卷走。唐博宇伸手去捞，却见瓷片沉到溪底，正好盖住一块刻着咒文的鹅卵石，血莲图案与环形纹路严丝合缝，像钥匙插进了锁孔。

林宇的剑鞘星屑突然爆亮，罗盘指针疯狂倒转后指向溪水下的鹅卵石。"这些石头...是血煞咒的锚点！"他的剑尖戳在石头上，发出"叮"的一声脆响，像是敲在金属上，"封门村的邪祟...就是靠它们维持的。"唐博宇看着溪底密密麻麻的咒文石，突然想起父亲消失前，总在深夜用槐木刨花煮水喝，说能"压住水里的眼睛"，现在才明白，那些看似寻常的举动，全是在和这些锚点较劲。

走到下游时，唐博宇在石缝里发现个锈迹斑斑的铜锁。锁身刻着缠枝莲纹，和父亲书房里那个锁着笔记的铜锁一模一样，只是这把锁的钥匙孔里卡着半截断齿，像是被强行撬开的。他蹲在地上擦去锁上的泥污，锁扣处露出一行模糊的刻字："博宇亲启，父字"——是父亲的笔迹，和他小时候收到的生日礼物上的字一模一样。

"这是...我家老宅的锁！"唐博宇的手指在锁扣上颤抖，青蝶符印突然剧烈发烫，光斑在锁面上拼出父亲的笑脸。记忆碎片猛地炸开：七岁生日那天，父亲把这个铜锁交给他，说等他长大就告诉他锁里的秘密，可没等到那天，父亲就消失在了老宅地窖。现在想来，那秘密恐怕就和这血煞咒、和这山溪里的咒文石有关。

唐晴雨捡起溪边一根枯枝，拨弄着铜锁的断齿。"我爸失踪前，也总对着这锁发呆，"她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有次我偷看到他在锁孔里塞了张纸条，说是什么'血莲钥匙'..."话音未落，铜锁突然"咔哒"一声弹开，从里面掉出半张泛黄的纸。纸页上用朱砂画着朵血莲，花心写着"封门溪，槐木根，血咒源"——正是父亲的笔迹。

山溪的水声突然变了调子，不再是潺潺流动，而是像有人在低声哭泣。唐博宇听见水里传来细碎的说话声，模模糊糊听不清，只觉得那声音很熟悉，像是父亲在书房里低声念咒的声音。他把耳朵贴近水面，水流冲击着耳膜，那些破碎的字句终于清晰起来："...不能让博宇知道...血莲开时...就是..."后面的话被水流声吞没了，只剩下一声长长的叹息。

"是我爸的声音！"唐博宇猛地抬起头，额头撞在旁边的石头上，疼得他眼冒金星。唐晴雨的戒指星轨符飞入水中，光丝触到咒文石的刹那，溪声突然变成了童谣，还是那首"槐木棺，黄土埋"，只是唱到"三更半夜爬出来"时，调子陡然变了，变成了父亲哄他睡觉时哼的摇篮曲。

林宇的剑鞘星屑组成锁链，缠住那块刻着血莲的鹅卵石。"这溪水...在回放记忆！"他的剑尖指着水面，星屑掉在水里，荡开的涟漪里映出父亲年轻时的样子——他站在溪边，手里拿着那块碎瓷片，正在往鹅卵石上刻咒文，脸上带着唐博宇从未见过的疲惫和决绝。原来父亲不是失踪，而是在这里，用自己的方式封印血煞咒。

铜锁里掉出的半张纸突然燃烧起来，朱砂血莲在火光中变成银色，花心的字变成了"活下去"。唐博宇伸手去抓，只抓到一把温热的纸灰，灰末里嵌着颗细小的银珠，和碎光片里的光芒很像。他想起父亲消失前那晚，塞给他的糖糕也是这么温热，当时他还嫌烫，现在才明白，那是父亲能给他的最后一点温暖。

唐晴雨把碎瓷片从溪底捞上来，瓷片上的血莲图案变成了银色，胎体上的字迹模糊成一片光晕。"我祖父...我爸...他们都知道血煞咒的事，"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可他们什么都没说，就这么...把我们丢下了..."山风吹过，溪边长满了白色的曼陀罗，花香混着水汽，闻起来甜得发苦。

林宇默默收起长剑，剑鞘上的星屑黯淡了许多。"他们是想保护你们，"他望着溪水里父亲刻下的咒文，"就像葛神和瑞轩前辈一样，把危险留给自己。"唐博宇握紧那把铜锁，锈迹蹭在掌心，有点疼，却让他觉得真实。原来那些看似寻常的旧物，全是亲人留下的遗言，只是他们明白得太晚，晚到只能在旧物余温里，拼凑出那些被隐藏的真相。

离开山溪时，唐博宇把铜锁系在腰间，碎光片碰在锁身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唐晴雨把碎瓷片收进贴身的口袋，瓷片贴着皮肤，能感觉到一丝微弱的暖意。林宇的剑鞘星屑重新亮了起来，罗盘指针指向西方，那里的天空有朵云，形状像极了幻域核心的水晶墓碑。

山路上的露珠打湿了裤腿，冰凉刺骨。唐博宇听见身后的山溪传来隐约的呜咽声，像是父亲在低声说再见。他不敢回头，怕一回头就忍不住掉眼泪。手背上的青蝶符印又传来一丝微暖，像是父亲的手在轻轻拍他的背，说"别怕，往前走"。

唐晴雨突然停下脚步，从兜里掏出块硬邦邦的月饼，掰了一半递给唐博宇。"吃点吧，"她的眼睛红红的，声音还有点哑，"苏瑶说甜的能压惊。"唐博宇接过月饼，咬了一口，干裂的饼皮掉在地上，甜味里混着土腥味，却奇异地让心里没那么空了。

林宇把走马灯递给唐博宇，灯油在晨光里闪着微光。"前面就是山脚了，"他指着远处的炊烟，"到了镇上就能歇歇脚。"唐博宇点点头，跟着他往前走。身后的山溪越来越远，水声渐渐被风声盖住，但那声叹息、那首童谣、那把铜锁的重量，却像刻在骨子里一样，再也忘不掉。

阳光穿过树林，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唐博宇看着自己的影子和唐晴雨、林宇的影子叠在一起，突然觉得，就算前路再难，只要还能感受到旧物的余温，只要还能听见同伴的脚步声，就不算真正的孤单。那些藏在旧物里的刀子，虽然割得人心疼，却也让他们明白，自己从来不是一个人在走这条血咒缠身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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