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脚的墟镇在暮色里若隐若现。唐博宇踩着碎石路往前走,腰间的铜锁随着脚步轻晃,锈迹斑斑的锁身蹭着碎光片,发出细碎的"咔嗒"声。镇口的老槐树下蹲着个修鞋匠,鞋摊前挂着的油灯忽明忽暗,灯芯结着个巨大的灯花,像朵凝固的血莲。他想起父亲书房里那盏同样结着灯花的油灯,每次深夜伏案时,灯芯爆出的火星总会溅在缺角的笔洗里。
"这镇...好像没人气。"林宇的剑鞘星屑黯淡得几乎看不见,罗盘指针在镇口疯狂打转,"连狗叫声都没有。"唐晴雨拽了拽袖口,血莲戒指突然冰凉刺骨,戒指内侧的星轨符渗出银光,在地面照出半行模糊的字:"戊申年,墟镇空,槐木哭..."话音未落,修鞋匠突然抬起头,露出张没有眼睛的脸,眼窝深处闪烁着与溪底咒文石相同的红光。
唐博宇猛地后退半步,手背上的青蝶符印剧烈发烫。修鞋匠缓缓站起身,身上的蓝布衫破破烂烂,胸口处绣着朵褪色的血莲——和他父亲失踪前常穿的那件长衫一模一样。更骇人的是,他手里的修鞋锥上缠着几缕黑头发,正是封门村石碑缝隙里卡着的那种。唐晴雨的戒指星轨符飞入油灯,光丝触到灯花的刹那,修鞋匠的身影突然变成了父亲的样子。
"博宇...别怕..."虚幻的父亲伸出手,掌心向上摊着块麦芽糖,"还记得吗?你小时候总缠着我要这个..."唐博宇的眼泪瞬间涌了上来,那是他五岁生日时父亲买的,糖块边角还缺了一小块,和他藏在抽屉里的糖纸一模一样。可下一秒,父亲的手突然变得干枯发黑,指甲缝里渗出黑血,麦芽糖化作飞灰,露出下面刻着的环形咒文。
"这是...血煞咒的幻术!"林宇挥剑劈开油灯,灯油泼在修鞋摊上,燃起的火焰里爆出无数碎瓷片。唐博宇看见每片瓷上都刻着父亲的脸,有的在笑,有的在叹息,有的则像封门村的咒文石一样,眼睛处是两个黑洞。他想起在山溪里找到的碎瓷,胎体上那行"勿念"的字迹,此刻像针一样扎进心里。
墟镇的主街空无一人,两边的店铺门窗紧闭,门板上用黑血画着巨大的血莲。唐博宇推开一家杂货铺的门,"吱呀"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货架上摆着瓶瓶罐罐,瓶身积着厚厚的灰,只有最顶层的麦芽糖罐子擦得锃亮,和父亲书房里那个空罐子一模一样。他颤抖着伸出手,指尖刚碰到玻璃罐,里面的糖块突然化作黑血,顺着罐口往下流,在货架上积成小小的血泊。
"看柜台后面!"唐晴雨的声音带着哭腔。唐博宇转身望去,只见柜台内侧刻着一行小字:"博宇六岁,高烧不退,求神拜佛..."字迹是父亲的,笔画间还留着当年焦急的力道。他想起那场大病,昏迷中总感觉有人用凉毛巾敷在额头上,嘴里喂着苦苦的药汤,现在才明白,父亲不是求神拜佛,而是在用自己的血煞之力压制他体内的咒文。
林宇的剑尖挑起地上的黑血,血珠在刃面聚成父亲的倒影。"这些黑血...在回放记忆。"他的声音很低,剑鞘上的星屑落进血泊,爆出父亲深夜在老宅地窖刻符的画面。唐博宇看见父亲的手背上爬满了血咒纹路,却还用布带缠着,怕被他看见。原来那些年父亲袖口永远扣得严严实实,不是怕凉,而是怕他发现那些狰狞的咒文。
走到街尾的药铺时,唐博宇在门槛缝里发现半张黄表纸。纸页上用朱砂画着朵血莲,花心写着"墟镇锁,血咒钥,勿念勿追"——是父亲的笔迹,和铜锁里掉出的半张纸一模一样。纸角还粘着块干枯的麦芽糖渣,糖渣上印着细小的齿痕,像是被谁轻轻咬过。他想起小时候总爱咬着糖块跟在父亲身后,父亲怕他呛着,每次都要把糖块掰成小块。
"我爸...来过这里。"唐晴雨蹲在药铺的药柜前,指尖抚过"当归"抽屉的铜拉手,拉手上刻着朵小小的血莲。药柜最底层的抽屉半开着,里面散落着几张药方,每张方子上都写着"血热妄行,需槐木芯三钱",落款处的名字被黑血涂掉了,只留下个"唐"字的起笔。她想起父亲煎药时总把槐木芯单独包起来,说那是"秘药",现在才明白,那是在压制血煞咒的发作。
林宇的剑鞘星屑突然组成锁链,缠住药柜深处的一个瓦罐。"这罐子...封着血煞咒的锚点。"他挥剑劈开瓦罐,里面掉出的不是药材,而是把小小的木剑,剑身上刻着唐博宇的生辰八字,剑柄处缠着红布条,正是他小时候挂在床头的那把。父亲说那是"平安符",可现在看来,那是用槐木做的镇咒器,红布条里还缝着父亲的头发,用血脉之力为他挡煞。
夜幕完全降临,墟镇的槐树突然"咔嚓"作响。唐博宇看见每棵槐树上都挂着盏油灯,灯芯爆出的不是火星,而是血珠,血珠落在地上,积成一个个小小的血泊。他想起父亲失踪前那晚,老宅的槐树上也挂着这样的灯,当时他以为是喜庆,现在才明白,那是父亲在举行镇咒仪式。
"博宇...别怕..."熟悉的声音从槐树林里传来,唐博宇猛地回头,只见父亲站在灯影里,手里拿着块麦芽糖。"爸!"他下意识地喊出声,拔腿就往前跑,却被林宇一把拽住。"那不是真的!"林宇的剑尖指着灯影,星屑掉在父亲身上,映出的却是修鞋匠那张没有眼睛的脸。
唐晴雨突然发出一声惊呼,她看见自己的父亲站在另一盏灯影里,手里拿着那块碎瓷片。"爸...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她的声音哽咽,戒指上的星轨符疯狂闪烁。灯影里的父亲张开嘴,却没有声音,只有黑血从嘴角流下,在衣襟上积成血莲的形状。原来那些年的欲言又止,那些深夜的叹息,全是因为这无解的血煞咒。
唐博宇腰间的铜锁突然剧烈发烫,锁身的锈迹剥落,露出里面刻着的血莲咒文。他想起父亲把锁交给他时说的话:"等你长大就明白了。"可现在他明白了,却永远失去了问清楚的机会。锁扣处的"博宇亲启"四个字渗出黑血,和溪底咒文石上的纹路融为一体。
"不能再看了!"林宇挥剑斩断槐树上的油灯,灯油泼在地上,燃起的火焰中爆出无数记忆碎片。唐博宇看见父亲在山溪里刻咒文,祖父在封门村埋槐木,更早的祖先在幻域核心守护水晶墓碑,每一代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对抗血煞咒,却都选择了沉默,选择了把孩子推开。
铜锁"咔嚓"一声崩裂成两半,掉出的不再是纸条,而是颗温热的银珠。唐博宇捡起银珠,触感和父亲的手心一样温暖。他想起小时候骑在父亲肩上看社戏,父亲的肩膀很宽,能让他看清所有热闹,现在才明白,那宽厚的肩膀不仅是依靠,更是一道屏障,为他挡住了血煞咒的阴影。
离开墟镇时,唐博宇把崩裂的铜锁揣进兜里,碎锁片蹭着皮肤,有点疼,却让他觉得踏实。唐晴雨的戒指星轨符黯淡了许多,只有在碰到碎瓷片时才会闪过一丝微光。林宇的剑鞘星屑重新亮了起来,罗盘指针指向幻域核心,那里的水晶墓碑正在远方闪烁,像一颗疲惫却不肯熄灭的星。
山路旁的野花开了,白色的曼陀罗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凄美。唐博宇听见身后的墟镇传来隐约的叹息声,像是无数个父亲在同时说"对不起"。他不敢回头,怕一回头就会看见灯影里那些熟悉又陌生的脸,怕那些未说完的话、未送出的糖块、未解开的锁,会像刀子一样,把心割得鲜血淋漓。
唐晴雨突然停下脚步,从兜里掏出那块碎瓷片,轻轻放在路边的石头上。"爸,祖父,"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你们没说完的话,我们来听;你们没走完的路,我们来走。"月光照在瓷片上,血莲图案发出微弱的银光,像是在回应她的誓言。
林宇把走马灯递给唐博宇,灯油在夜风中轻轻晃动。"前面就是幻域边界了,"他望着远处的微光,"血核在等我们。"唐博宇点点头,握紧手里的银珠,那点余温像火种一样,在掌心燃烧。他知道,那些藏在旧物里的刀子,那些迟来的真相,虽然痛彻心扉,却也让他们终于明白,自己为何而战,又该为谁守护。
夜风吹过,带来墟镇槐树的呜咽声,也带来远方水晶墓碑的召唤。唐博宇深吸一口气,踩着月光往前走,腰间的碎锁片随着脚步轻响,像是父亲在身后轻轻拍着他的背,说:"别怕,往前走,爸爸在。"而他知道,这一次,他不再是那个需要被保护的孩子,而是要接过父辈的责任,成为新的守护者,在血咒的阴影里,为幻域点亮一束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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