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突发

张清泽站在教堂中央，颈间项圈的数字“4”在昏暗中微亮。死亡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蛇，缠绕上他的脊椎。他知道，暴露了晨宇曦并除掉了1号，自己已成为黑暗中最刺眼的目标。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逼近，但他将思绪的利剑刺向更深处，试图在思维彻底熄灭前，为幸存者点燃最后一盏微灯。

  “我还不能倒下……不能……”他紧闭双眼，意识如同高速运转的引擎，在记忆的库房里疯狂检索。纷杂的线索、尸体的姿态、房屋的布局、微妙的关系……一幕幕场景在他脑中重组、排列、撞击。

  “十二栋房……长方形排布，教堂为心……右上缺角……”

  “编号逆时针……1号杀六号？……对角线？！

  “1号房子明明紧邻11号！……为什么舍近求远？……

  规则里有队友！……他杀了11号后，队友必须去处理6号！……否则置自身于险地……

  “除非……他的搭档已经死了！只剩帮凶…… 帮凶！ 是了！1号只是个莽撞的弃子！

  “那么7号……自杀？ 动机！ 只能是实验体！她的恐惧，让她成了被利用的棋子……”

  “各位……” 张清泽猛地睁开眼，声音因虚弱的激动而颤抖，但眼神如同穿透迷雾的灯塔，“我想我明白了！事情的关键是……”

  话音未落——

  “轰隆隆——！！！”

  惊变！

  一声撕裂天地的爆响毫无征兆地在头顶炸开！如同巨神之锤狠狠砸在教堂穹顶！整座建筑都在剧痛中呻吟！碎石、木屑、玻璃碴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厚重的雨声、刺眼的闪电与惊雷瞬间被这更暴虐的巨响吞没！

  头顶的天花板被撕开了一个巨大的豁口，阴沉的天空和如注的暴雨瞬间倾泻而入！冰冷刺骨的雨水混合着浑浊的泥浆劈头盖脸砸下！彩绘玻璃碎裂，圣像在光影剧烈明灭中断裂坠地！瞬间的光亮映照出众人惊恐万分的惨白面孔和四处飞溅的残骸！

  人群如同受惊的鸟兽，在凄厉的尖叫和推搡中本能地向门口扑去。

  “小心上面——！”张清泽声嘶力竭的警示刚冲出喉咙，眼神却已锁定——一块巨大的、带着断裂钢筋的石块，正朝着尖叫着蜷缩在地上的3号猛砸下来！

  扑救！

  没有思考，只有刻入骨髓的本能！张清泽魁梧的身影如同离弦之箭，爆发出生命最后的力量，合身扑向3号，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悍然铸成一道屏障！

  “砰——咔嚓！！”

  沉闷到令人心悸的撞击声响起！巨石裹挟着千钧之力，狠狠砸在张清泽宽阔的背上！骨骼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紧接着是第二块、第三块……碎石如雨，毫不留情地倾泻在他蜷缩护人的身躯上，瞬间将其淹没大半！

  剧痛如同炽热的熔岩瞬间流遍全身，淹没了所有感官！耳鸣如同尖锐的汽笛，意识被无边的黑暗和重压撕扯、蚕食。他甚至连呻吟都无法发出，唯一能做的，是将全部残存的力量死死集中在双肘和小臂——这脆弱的支撑在重压下剧烈颤抖，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崩溃。

  透过血水和雨水的模糊视线，他看到身下3号那双盛满极度恐惧和劫后余生的眼睛。

  “别怕……孩子……”

  张清泽的意识断断续续，巨大的欣慰混杂着无边的痛苦。至少……护住了一个……

  然而，他并未看见——3号瘫软的双臂外侧，早已被尖锐的金属碎片划开，深可见骨，血水在雨水的冲刷下蜿蜒流淌……生机，正飞速地从那双惊恐的眼中流逝。

  幸存者们终于踉跄着撞开沉重的教堂大门，连滚带爬地扑入外面狂乱冰冷的暴雨之中。冰冷刺骨的雨水瞬间浇透全身，如同针刺，却也带来一丝活着的实感。他们趴伏在泥泞湿滑的草地上，贪婪地大口呼吸，混合着雨水的空气呛入喉咙，引发剧烈的咳嗽和干呕。剧烈的喘息如同破败的风箱，在雷声和雨点的鼓噪中显得格外微弱。在这短暂逃离修罗场的瞬间，生的渴望压倒了死亡的恐惧。

  “凶…炸弹！有人装炸弹！”一个人影挣扎着站起，是10号。他面色惨白，却强行稳住心神，脸颊紧贴着冰冷湿透的教堂外墙，双手仔细地摸索着墙壁，沿着墙角跌跌撞撞地向教堂后面挪去。终于，在一个湿漉漉的凹坑前，他停了下来。那是攀登物品扎进墙体里留下的痕迹。

  “很深……固定很牢……”10号的手指感受着砖石边缘的破损和深深的嵌入凹痕，声音在暴雨中断断续续，充满凝重和无法言说的恐惧，“凶手爬上了教堂顶端……安装了定时炸弹……凶手就在我们之中。” 最后的喃喃自语，如同冰冷的铁针刺入所有幸存者的心脏。

  确认教堂主体暂时停止可怕的结构呻吟后，劫后余生的众人强忍着恐惧和生理上的不适，咬牙互相搀扶着冲回这充满死亡气息的破败圣堂。

  教堂内景象如同地狱一角。残骸遍地，泥水混杂着血水肆意横流。几块巨大的断石下，隐约掩盖着张清泽的身影。

  “快！搬开！搬开！”几人嘶哑着喊着，合力推开最沉重的巨石。石块移开的瞬间，倒抽冷气的声音和压抑不住的干呕声同时响起。

  张清泽的上半身已然不成人形。头颅被巨石砸得粉碎，完全无法辨认形状，红白混杂的糊状物在泥水和雨水的冲刷下缓缓流淌。后背被砸得血肉模糊，脊椎扭曲断裂，甚至能看见森白的骨茬刺破皮肤暴露在空气中！破碎的衣物与惨烈的皮肉粘附在一起，惨不忍睹！这位铁骨铮铮的刑警，以最惨烈的方式献祭了自己的生命。

  几人强忍着极度的恶心和眩晕，找来一些稍小的石块和木料，小心翼翼地将他沉重的残躯推开。

  “3号！3号怎么样了？”有人想起被保护的人。

  被拖出来的3号情况同样糟糕。大量的雨水混杂着血水不断灌入他因痛苦而大张的口鼻，呛得他剧烈地抽搐，每一次咳嗽都喷涌出粉红色的血沫。他的眼神已经开始涣散，湿润的泪水在暴雨冲刷下迅速消失，双臂外侧的伤口深可见骨，泡在泥水中显得格外狰狞。所有人都明白，3号没救了。

  他们合力将意识模糊、濒临死亡的3号拖到唯一一处相对干燥、暂避雨水的角落——这是生者能为将死者提供的最后一点卑微的庇护。

  然后，如同避开某种不祥之源，众人艰难地退到另一边，远离不断被雨水冲刷的张清泽的残骸，也远离濒死的3号。他们靠着冰冷的湿壁，瘫坐在地，无神的双眼望着头顶那片残破苍穹倾泻而入的暴雨。冰冷的雨水沿着头发、脸颊滑落，浸透衣衫，滴落在肮脏的地面上，却无人去擦拭。劫后余生的短暂喘息过后，是更深沉、更冰寒的绝望在蔓延。

  “啵…”

  一声轻微的、仿佛气泡破裂的声响，带着一种诡异的沉闷感。

  3号脖颈上的项圈，骤然亮起一道刺目的红光，随即——

  “轰！”

  小型的爆炸将3号的颈部连同部分肩膀瞬间撕裂！血雾混着破碎的组织猛然飞溅，糊在近处的墙壁和幸存者的衣襟上！那颗年轻的头颅无力地向一侧歪倒，所有的痛苦都在这一声闷响中彻底终结。

  静。

  绝对的死寂。

  只有暴雨无情地砸落，冲刷着教堂残骸，洗刷着地面的血污，却洗不掉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也洗不掉那瞬间爆炸带来的、烙进灵魂深处的恐惧。

  悲痛？愤怒？还是纯粹的麻木？

  所有的情绪都被更深的绝望碾压、冻结。凶手……不仅杀人，还要炸毁最后的庇护所，将他们像蟑螂一样驱赶到暴雨里，然后用最酷烈的方式彻底瓦解他们的意志。

  赶尽杀绝。

  为什么？

  他们，这些人，甚至彼此都不太认识。

  “有人……”10号的声音仿佛磨砂纸擦过喉咙，带着深重的疲惫和一种强撑的理智，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有人……知道4号最后……到底想说什么吗？”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一张张被雨水泡得苍白，被恐惧和茫然占据的面孔。

  回应他的，只有死寂的沉默，以及无声的摇头。张清泽最后那句未及出口的警示，如同那片被炸毁的屋顶，永远消失在暴雨和黑暗之中。

  10号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肩膀垮了下去，巨大的无力感几乎将他压垮。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9号缓缓站直了身体。他的脸色同样苍白，身上沾满了泥水，但那双眼睛里，却没有彻底熄灭的火焰。

  “我们不能再这样了，所有人！”9号的声音并不高亢，却异常清晰，穿透了雨声，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力量砸在每个人心头，“看看！看看眼前这片废墟！看看地上残留的血迹！这彻头彻尾的毁灭景象……这不就是凶手最渴望看到的结果吗？！我们的绝望，我们的沉寂，我们的麻木……正中他们下怀！”

  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一张张麻木或恐惧的脸，最终迎向那倾盆而下的暴雨。

  “如果就这样沉沦下去，我们所有人都将成为凶手刀俎下的鱼肉，在这冰冷的雨水中一个接一个无声无息地消失！放弃抵抗，就等于宣判自己的死刑！如果你们不想死！如果你们不想时刻活在下一秒就可能项圈爆炸的恐惧里！那就给我站起来！”

  9号踏前一步，声音愈发坚定，带着一种近乎愤怒的灼热：

  “现在！就是现在！我们必须擦干眼泪！我们必须压下恐惧！我们必须把所有的精力，集中到一个目标上——找出藏在我们中间的凶手！揪出这头披着人皮的恶魔！不是为了正义的虚名，只为了活下去！为了给死去的同伴一个交代！为了不再有人像4号和3号那样毫无意义地牺牲！为了活着走出这片地狱！我们必须振作起来！”

  他屹立在风雨飘摇的破败教堂中，挺直的脊梁如同永不屈服的标枪。尽管伤痕累累，尽管血迹斑斑，但他话语中的力量，如同黑暗中划开的一道微弱却倔强的光芒，刺穿了绝望的浓雾。

  是的，战争从未结束。而这场从一开始就注定要用鲜血和意志书写的残酷战争，此刻，在废墟和暴雨中，被重新点燃。

  为了生存！

莫比乌斯环的断裂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