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马车在伯府门前停下时,鎏金匾额下已停满各式车马。林晚晚攥着沈慕言递来的暖手炉,指尖仍有些发凉。雕花车门打开的瞬间,几道探究的目光如针般刺来——她听见旁侧马车里传来窃窃私语:"那就是沈家新娶的村姑少奶奶?" "瞧那怯生生的样子,怕是连规矩都不懂..."
沈慕言不动声色地将她护在臂弯里,步上青石台阶时,袖口轻轻擦过她的手背,似是无声安抚。正厅内丝竹悦耳,宾客满堂,沈夫人已端坐主位,见他们进来,眼皮抬了抬,目光却落在林晚晚鬓边的翡翠步摇上,嘴角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
"大哥大嫂来了!"大伯母笑盈盈地迎上来,目光在林晚晚身上转了圈,语气热络却带着审视,"这位就是弟妹吧?真是好福气,慕言这孩子从小就疼人。"她说着便要拉林晚晚的手,袖口却"不慎"扫过旁边的鎏金香炉,滚烫的香灰簌簌落下,直扑林晚晚的肩头。
"小心!"沈慕言眼疾手快将她往后一带,香灰尽数落在她身后的屏风上。林晚晚惊魂未定,却听见沈夫人冷哼:"多大的人了还毛手毛脚,吓着弟妹怎么办?"大伯母讪讪地收回手,目光却与沈夫人飞快交换了个眼色。
寿宴开席,林晚晚按规矩坐在沈慕言身侧,面前摆着银质餐具,却连筷子都不知如何拿。她瞥见邻座的贵如何用银叉挑起一块水晶肘子,优雅地送入口中,而自己面前的玉筷却显得格外沉重。沈慕言似是察觉,不动声色地将她面前的碟子换了位置,低声道:"尝尝这个桂花糕,你喜欢的。"
正低头用匙羹舀着糕点,忽然听见主位上的沈夫人开口:"说起来,弟妹在乡下时定是能手,不像我们这些深宅妇人,连针线都拿不利索。"她拍了拍手,侍女端着个锦盒上来,"听闻弟妹绣工出众,这是我特意备的鸳鸯锦帕,不如当众露一手,也让大家开开眼?"
满座目光瞬间聚焦过来,林晚晚握着匙羹的手微微收紧。她确实会刺绣,只是在林家时,绣的不过是粗布衣裳上的补丁。沈慕言正要开口,却被她轻轻按住手背。"母亲抬举了,"她站起身,声音虽轻却清晰,"只是乡下绣法粗陋,怕是污了各位的眼。"
"哎,一家人哪有什么污眼的?"大伯母笑着打圆场,将锦帕展开递过来,"就绣个最简单的并蒂莲吧,也应了今日的寿宴。"林晚晚接过帕子,指尖触到冰凉的丝线时,忽然想起幼时在牛棚里,用草茎在破布上比划的日子。
她垂眸不语,取过绣针穿线。厅内一时寂静,只闻丝线穿过锦帕的细微声响。沈慕言盯着她低垂的眉眼,见她指尖虽有些发抖,下针却异常稳准。片刻后,帕子上渐渐浮现出两朵并蒂莲,花瓣用的是双色缠枝绣,花蕊处竟用金线绣出露珠,在烛火下微微颤动。
"呀!这是苏绣里的秘针吧?"有懂行的夫人惊呼出声,"我在苏州见过老绣娘用过,据说能让花瓣看起来像真的一样!"沈夫人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她本想让林晚晚用粗针大线出丑,却不想她竟使出了正宗苏绣技法。
林晚晚将绣帕递还时,指尖被针尾轻轻刺破,一滴血珠落在莲心上,竟似点睛之笔。大伯母接过帕子,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刚要说话,忽听厅外传来喧哗声。"什么人在外面吵?"大伯父皱眉道,管家匆匆进来禀报:"老爷,是...是杏花村来的妇人,说要找少奶奶..."
话音未落,一个身影已撞开屏风闯了进来——正是林翠翠!她头发散乱,衣裳上沾满泥点,看见林晚晚便扑上来哭喊:"二姐!你可不能忘了本啊!娘病重没钱抓药,大哥被赌坊的人打断了腿,你在这吃香喝辣,良心都被狗吃了吗?"
满座哗然。林晚晚脸色煞白,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却被沈慕言揽进怀里。"你胡说什么!"沈慕言眼神冰冷,"晚晚嫁入沈家后,何曾回过林家?"林翠翠却跪在地上抓着他的裤脚不放:"少奶奶!你忘了当初在牛棚里,是我偷偷给你送过窝头吗?现在家里快饿死了,你就眼睁睁看着不管?"
"够了!"沈夫人猛地一拍桌子,"哪里来的村妇,敢在伯府撒野!来人,把她拖出去!"几个家丁上前要架林翠翠,她却忽然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往桌上一倒——竟是一堆干瘪的野菜团子。"大家看看啊!这就是少奶奶在林家吃的东西!如今做了少奶奶,就把亲人扔在泥里踩..."
林晚晚看着那些野菜团子,忽然想起某个雪夜,她缩在牛棚里,林翠翠确实曾隔着门缝塞过一个冻硬的窝头。可更多时候,是她被王桂花逼着去冰河里洗尿布,是林大宝抢光她碗里的稀粥。此刻林翠翠声泪俱下的模样,像极了当年王桂花撒泼的样子。
"林翠翠,"她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寒意,"你说娘病重,可三日前我让春桃送回村的药材,你为何拿去换了钱?你说大哥被打断腿,可今早我还见他在沈府角门外啃馒头。"她顿了顿,指着那些野菜团子,"至于这些,你敢不敢当着大家的面,说说这是你第几次拿它们出来博同情?"
林翠翠脸色一白,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沈慕言适时开口:"来人,送这位...姑娘回杏花村。若再敢来府里闹事,就送官究办。"家丁们将失魂落魄的林翠翠架了出去,厅内一片死寂。大伯母咳嗽两声,强笑道:"都是误会,弟妹别往心里去..."
"误会?"沈慕言忽然站起身,目光扫过主位的沈夫人,"母亲,既然是家事,不如我们回府再说?"他揽着林晚晚的腰,不顾众人目光,径直往外走去。林晚晚能感觉到他手臂的紧绷,知道他在极力压抑怒火。
马车里一片沉默。林晚晚看着窗外掠过的灯笼,忽然轻声道:"慕言,对不起。"沈慕言转过头,见她眼眶泛红,却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是我连累了你,让你在亲戚面前难堪。"
沈慕言忽然笑了,伸手将她揽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傻丫头,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他顿了顿,声音低沉,"我早该想到,母亲会用林家来刁难你。"林晚晚靠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淡淡的墨香,忽然觉得安心了些。
回到沈府,沈慕言直接带她去了书房。他从暗格里取出个木盒,里面是一叠地契和房契。"这些是我成年后置下的产业,"他将盒子塞进她手里,"从今日起,由你掌管。"林晚晚惊讶地抬头,却见他眼神认真:"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你都有退路。"
正说着,春桃匆匆进来禀报:"少奶奶,夫人让您去正厅一趟,说...说要查您的陪嫁账目。"林晚晚握着木盒的手紧了紧,沈慕言却先一步开口:"知道了,我陪少奶奶一起去。"
正厅里,沈夫人端坐在烛火下,面前摊着一本厚厚的账本。"回来了?"她头也不抬,"听说慕言把私产都给了你?也好,省得你总惦记着贴补娘家。"她指了指账本,"你嫁过来时带的那点嫁妆,我得好好核计核计,别是拿些破铜烂铁来糊弄沈家。"
林晚晚将手中的木盒放在桌上,打开推到沈夫人面前:"母亲要查的,是这个吗?"沈夫人挑眉看去,待看清里面的地契房契,脸色瞬间变了。她知道沈慕言有私产,却不知竟有这么多——光是城南的绸缎庄,就够寻常人家吃穿一辈子。
"这是什么意思?"沈夫人猛地抬头,目光锐利地看向沈慕言。他却只是淡淡道:"晚晚是我的妻子,我的就是她的。母亲若觉得她嫁妆单薄,这些便算作我给她的添妆吧。"
林晚晚看着沈慕言挺直的脊背,忽然想起寿宴上他挡在她身前的模样。烛火跳跃,映着他侧脸的轮廓,那一刻,她忽然明白,有些依靠,不是银钱和地契,而是眼前这个人,无论何时,都会将她护在身后。
沈夫人盯着地契看了许久,忽然将账本一合,发出"啪"的声响。"行了,时候不早了,都回去吧。"她挥了挥手,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林晚晚屈膝行礼,跟着沈慕言走出正厅时,听见身后传来轻微的叹息声。
夜风吹过回廊,带着淡淡的花香。林晚晚抬头看天,见一轮弯月挂在檐角,忽然觉得心头的重担轻了些。沈慕言握着她的手,轻声道:"别怕,有我在。"她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从袖中摸出个油纸包:"路上买了你喜欢的糖糕,还热着呢。"
沈慕言接过糖糕,借着月光看她,见她眉眼弯弯,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忽然觉得,无论前路有多少风雨,只要身边有这个人,便什么都不怕了。他剥开糖糕咬了一口,甜味在舌尖化开,也暖到了心里。
只是他们都没注意到,暗处的月亮门后,张嬷嬷正踮着脚尖往这边看,待看清沈慕言将糖糕喂到林晚晚嘴边时,便转身匆匆朝沈夫人的院子跑去,裙摆扫落了墙角的一盆兰草,花瓣簌簌落在青砖上,像一场无声的预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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