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伏天的午后,永和宫的冰鉴冒着丝丝凉气,永琪正倚在榻上看书,忽听外间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
"我要额娘——哇啊啊啊——"
书本"啪"地掉在地上。永琪赤着脚跑出去,只见小燕子坐在廊下哭的满脸通红,她光着小脚丫乱蹬,绣着莲蓬的红肚兜滑到腰间,露出藕节似的小肚皮,身边还散落着几个被扯坏的布娃娃。
"哎哟,我的心肝宝贝,这是怎么了?乖乖,告诉哥哥听,哥哥给宝贝做主…”
永琪赶紧把人抱起来,小丫头立刻像八爪鱼似的缠在他身上,眼泪鼻涕全蹭在他前襟。
"想、想额娘..."小燕子抽抽搭搭地揪着他衣领,"梦见额娘不要我了...哇——"
永琪拍着她的背轻声哄:"额娘怎么会不要小燕子呢?我的乖乖最可爱了,额娘疼你还疼不过来呢!”
"我就要现在见额娘!”小丫头突然在他怀里鲤鱼打挺,差点撞到他下巴,"现在!立刻!马上!”
张嬷嬷端着青瓷冰盘进来,酸梅汤在细瓷碗里晃出细碎冰碴。见廊下满地狼藉,她眼角的皱纹都拧成了麻花:"小祖宗哟,午觉刚醒就闹别扭,酸梅汤也不喝,点心也不吃…”
永琪从张嬷嬷手中接过青瓷碗,指尖触到碗壁的凉意,舀起一勺吹了又吹,才送到小燕子唇边:"乖乖,喝一口,喝完哥哥立马带你去养心殿找皇阿玛。”
小丫头皱着眉头啜了半勺,忽然五官皱成小包子,"噗"地喷在青砖上,奶声奶气地控诉:"坏哥哥!苦兮兮的!"
永琪一愣,自己舔了舔勺沿——分明是清甜的蜜糖滋味。他忽然心慌起来,指尖轻轻贴上她的额头,触感像团烧红的炭,烫得他猛地缩回手:这哪是闹脾气,分明是发热烧糊涂了!
"快传胡太医!"永琪话音未落已抱起小燕子旋风般往里间冲,象牙屏风撞得簌簌作响。他侧脸避开小丫头乱挥的拳头,耳后传来她带着哭腔的控诉:"骗子哥哥,你说喝了就见额娘..."
怀中的小人儿滚烫得像团小火球,却仍在拼命挣扎,发间的珊瑚珠坠子刮过他下颌。永琪抬脚踢开廊下的绢面鞋,两步跨进暖阁,嗓音里掺着罕见的慌乱:"去养心殿!就说小福晋突发急症!"
"不要拿药箱的老东西!"小燕子揪住他的发带往下拽,小膝盖顶在他心口,"我要回西林觉罗府!要额娘摸我脑袋..."
养心殿内,乾隆手中的朱笔正悬在《漕运奏折》上方,墨滴在黄绢上洇成小团阴影。听闻通报里混着幼童的哭喊声,他猛然抬头,朱笔"啪"地摔进笔洗:"宣!快宣!"青玉镇纸被龙袍带得滑落案沿,在金砖上磕出清脆的响。
鎏金殿门轰然洞开时,永琪臂弯里的小燕子正把脸埋在他肩头,发间的红绒花蹭掉了一半,露出沾着泪渍的后颈。乾隆刚把茶盏搁在紫檀托盘上,就见宝贝儿媳妇像只受惊的小兽般蜷在永琪怀里,只露出半只乌溜溜的眼睛。
"这是怎么了?"乾隆的声音软得能滴出水来,连茶盏里的龙井都晃出了温柔的涟漪。
永琪单膝触地时,小燕子的小手手还紧紧攥着他的腰带。"回皇阿玛,小燕子想家了,儿臣斗胆…"
永琪话音未落,乾隆一看小燕子这副模样,顿时乐了:"哟,朕的儿媳妇想额娘了?"
小燕子点点头,小声嘟囔:"想额娘了……"
乾隆哈哈大笑:"好!朕准了!儿媳妇想回家看额娘,必须回!"
永琪一愣。他原以为要费番口舌,谁知...
"李玉!"
乾隆掀开景泰蓝食盒,取出块芝麻糖。
"去库房选十斛长白山人参,再传朕口谕:准五阿哥携五福晋回西林觉罗府省亲!"
小燕子的睫毛上还凝着泪珠,却在看见糖块时忽地亮起来,她偷偷扯永琪的袖子,得到永琪默许后才伸出小手,指尖触到糖纸时,发出幼猫般的"唔"声。
乾隆趁机对永琪低声道:"冲喜冲喜,就是要多走动。儿媳妇想娘家人,这是天经地义!"
"何况...她母亲见了孩子高兴,说不定能宽心些。"
永琪垂首称是:“皇阿玛所言极是,儿臣这便安排小燕子回府省亲。”
半个时辰后,一辆不起眼的青帷马车驶出神武门。车里,小燕子扒着车窗兴奋地东张西望,哪还有半点病容。永琪摸摸她额头,烧竟也退了七八分。
"永琪哥哥看!大鸟!"小燕子指着窗外惊呼。
"那是风筝。"
"那个呢?"
"糖葫芦。"
"那个呢?"
"那是..."永琪突然捂住她眼睛,"小孩子不能看。"
——街角两个小贩正扭打成一团。
西林觉罗府早知喜讯,鄂敏携全家于正门候着。
青帷马车甫停,小燕子便挣开永琪的手,箭一般扑出去,脆生生唤着“额娘”。
瓜尔佳氏忙张开双臂接住女儿,泪水夺眶而出:“我的心肝儿!”母女俩相拥而泣,仿佛历经十载生死相隔。
鄂敏忙向永琪躬身行礼:“有劳五阿哥……”话未说完,目光已落在相拥的母女身上,眼底尽是温软。
"阿玛!"小燕子突然从额娘怀里探出头,"我学会背《三字经》了!人之初,性本善..."
奶声奶气的背诵声中,永琪注意到鄂敏悄悄抹了抹眼角。
花厅里,小燕子像只小蝴蝶,在亲人中间飞来飞去。一会儿扑进祖母怀里显摆新裙子,一会儿又缠着兄长要骑大马。永琪坐在一旁喝茶,看她精神头十足的样子,悬着的心总算放下。
小燕子又迫不及待开始告状:"额娘!宫里的嬷嬷梳头可疼了!还有御膳房的点心没有您做的好吃!还有..."突然看见桌上的针线筐,眼睛一亮,"额娘在给我做新衣裳吗?"
鄂夫人还没回答,小燕子已经"哗啦"把针线筐倒了个底朝天。永琪赶紧去捡,结果被小燕子拽着往院子里跑:"永琪哥哥快来看!我的小兔子呢?"
管家一脸尴尬:"那个...格格...兔子它..."
"死了。"潇风耿直地回答。
小燕子瞬间石化,永琪赶紧捂住她的耳朵:"别听别听!我们去看鱼!"
看着小鱼游来游去,小丫头一会儿就把小兔子的事抛之脑后…
"五阿哥,"鄂敏低声道,"小女顽劣,这些日子..."
“她很乖,就是偶尔..."话音未落,突然传来"扑通"一声,接着是小燕子惊天动地的哭声。
永琪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只见那抹水红身影歪在碧色荷花缸畔,罗裙浸得透湿,指尖却仍紧攥着朵半残的粉荷。
“想给永琪哥哥摘花花……”小丫头睫毛凝着水光,举着莲花的手直打颤,“说是能、能治病的……”
永琪喉间一哽,什么君臣体统都抛至脑后,长臂一伸将人捞进怀里,下巴抵着她湿漉漉的发顶轻晃:“傻丫头,哥哥早活蹦乱跳了——”他故意直起脊背转了个圈,腰间玉佩撞得叮当响,“瞧瞧,比御花园的石狮子还结实!”
换了身月白襦裙的小燕子转眼又活蹦乱跳,拽着永琪袖子闹着要逛大街,额敏正要训斥,永琪却道:"皇阿玛说可以带她逛逛。"
一刻钟后,换装成寻常富家公子兄妹的二人出现在了前门大街。
"永琪哥哥!我要吃那个!"小燕子指着糖人摊。
"在外要叫我慕云哥哥。"
"慕云哥哥!"小燕子从善如流,"那个小兔子好可爱!"
永琪给她买了糖兔,小燕子举着糖人蹦蹦跳跳,糖浆在阳光下折射出琥珀色光晕,"这个小兔子和十二格格的雪球一模一样!"
永琪无奈地替她抹去嘴角的糖渣:"雪球是猫,这是兔子。"她却仰头笑出小奶牙:"反正都白白的,软软的!"
路过面人摊时,她忽然拽住他袖子,眼睛亮得像缀了星子。手艺人三两下捏出个扎羊角辫的小人儿,小燕子惊呼着去摸,却把面人鼻子蹭歪了。永琪看着她懊恼的模样,忍不住捏了捏她脸颊:"我宝贝比这面人好看多了。"
"永琪哥哥!我要那个会转的风车!"
"买。"
"永琪哥哥!那个泥娃娃会眨眼睛!"
"买。"
"永琪哥哥!那个..."
永琪突然按住她的小脑袋:“不行,乖乖,你今天吃了很多糖了,不可以再吃了…”
小燕子眨巴着大眼睛,“呃~那...再来串糖葫芦?糖葫芦不是糖…”
永琪:“……”
日头西斜时,小燕子终于玩累了,趴在永琪肩上昏昏欲睡。永琪怕她着凉,脱下外衫裹住她,小丫头却突然惊醒:"我的花花呢?"
"在这。"永琪从袖中取出那朵已经蔫了的莲花。
小燕子满足地搂住他脖子:“哥哥,回家咯…”
回宫的马车里,小燕子睡得酣甜,指尖仍攥着那朵蔫巴巴的莲花。永琪俯身替她拂开汗湿的碎发,见她唇角还粘着星点糖渣,不禁摇头轻笑。指尖捏着帕子轻轻拭去糖渍,指腹蹭过她软乎乎的脸颊时忽然顿住,目光落向她腕间晃荡的银镯——正是刚逛摊子时她非要套在他手腕上比大小的那只。
“鄂大人和夫妇这般端方,倒养出个混世小魔王。”他低笑出声,袖底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她发尾的碎卷,忽听得车外更夫敲了一更,忙将人往怀里拢了拢,隔着车帘吩咐:“走慢点,别惊着福晋。”
养心殿里,乾隆听完粘杆处的汇报,抚掌大笑:"好!朕就说冲喜要常走动!传旨,以后每月初一十五,准五阿哥带小福晋回西林觉罗府探亲!"
李玉小声提醒:"皇上,这不合规矩..."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乾隆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案头的脉案——上面写着五阿哥"脉象平稳,几与常人无异"。
暮色中的永和宫,永琪正给小燕子盖被子,小丫头突然迷迷糊糊拉住他手指:"永琪哥哥..."
"嗯?"
"明天还能见额娘吗?"
永琪俯身在她耳边轻声道:"等月亮圆两次,就又能见了。"
小燕子满意地咂咂嘴,翻个身枕在他身上沉沉睡去。窗外,初升的月亮像块甜甜的芝麻糖,悄悄挂上了柳梢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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