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我的乖乖长大了）

永和宫的梧桐叶簌簌落下，在青石板上铺就一层金黄。小燕子踮起脚尖，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叶子，腕间的鎏金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

"永燕"二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就像她记忆里永琪哥哥那双永远含着笑意的眼睛。

"又在发呆？"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戏谑。小燕子还未来得及转身，就被一只温暖的大手按住了头顶。

"哥哥！"她气鼓鼓地仰起脸，正对上永琪那双含着星光的眸子。十年光阴，当初那个清瘦少年已经长成了挺拔的青年，唯有看她时的眼神，依旧温柔如初。

永琪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她发间的玉猫簪子，指尖在东珠上停留了一瞬："今日的剑法练得如何？"

"练了十遍旋身射柳呢！！！"小燕子骄傲地挺起胸膛，却在永琪似笑非笑的目光中败下阵来，"好吧...其实只练了两遍..."

"明日演武场，我要亲自检查。"永琪故意板起脸，却在看到她鼻尖上不知何时沾上的墨渍时破了功。他无奈地摇头，从袖中掏出一方素白手帕，"又偷用我的紫毫笔了？"

小燕子吐了吐舌头，任由他轻柔地为自己擦拭。永琪的动作很轻，像是怕碰碎了什么珍宝。她忽然想起三岁那年第一次见到他时，他也是这样小心翼翼地为自己擦去眼泪。

那年的雪下得特别大，她被嬷嬷抱着走进永和宫，冻得通红的小手里攥着一块已经化了的糖。十三岁的永琪病恹恹的躺在床榻上。

"这就是我的...药引子？？？"少年永琪的声音里满是诧异。

小燕子记得自己当时一脸懵逼的四处张望，却听见永琪轻叹一声，然后蹲下身来与她平视："别怕，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家。这个字眼在小燕子心里扎了根。永琪教她认字，陪她玩耍，把她宠的无法无天。渐渐地，那个总是板着脸的严肃少年，露出了越来越多的笑容。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永琪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他不知何时已经取来了她的佩剑，剑穗在风中轻轻摇曳。

小燕子眨了眨眼，忽然起了玩心："我在想，哥哥第一次教我写字时，气得差点把毛笔折断的样子。"

永琪耳根微红："谁让你把墨汁涂得满脸都是。"

"那还不是因为哥哥说我写的'永'字像蚯蚓！"小燕子不服气地反驳，却见永琪忽然沉默下来，目光落在她腕间的铃铛上。

那个铃铛是永琪在她四岁生辰时亲手打造的。当时他熬了三个通宵，就为了在上面刻出完美的"永燕”二字。

"哥哥？"她轻轻唤他。

永琪回过神来，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走吧，该用晚膳了。今日厨房做了你爱吃的蜜汁莲藕。"

暖阁里烛火摇曳，映得满室温馨。小燕子咬着笔杆，对着宣纸上的《女戒》发愁。这些文绉绉的字句让她头疼不已，还不如去练剑来得痛快。

"又偷懒？"永琪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身上还带着刚从演武场回来的凛冽气息。

小燕子心虚地想把纸张藏起来，却被他抢先一步抽走。永琪看着上面歪歪扭扭的字迹和角落里画的小猫，无奈地摇头："明日纪师傅检查，你又要挨罚了。"

"那哥哥帮我写嘛～"小燕子拽着他的袖子撒娇，眼睛湿漉漉的，像极了他们一起养的那只叫铃铛的白猫。

永琪最受不了她这副模样。他叹了口气，在她身边坐下，重新铺开一张宣纸："只此一次。"

可这话他说过多少次？上次她装病要他抄《女戒》，上上次偷藏他的兵书求画糖人图，哪次不是“只此一次”后又软磨硬泡出千百次？罢了，反正他的“下不为例”，从来都是给她的“下次再犯”留的台阶。

小燕子欢呼一声，凑过去看他写字。永琪的字迹清峻有力，一笔一划都透着从容。她看得入迷，不知不觉靠在了他肩上。

"乖乖～坐直了。"永琪轻声提醒，却在她挪开时感到一阵失落。这些年，他看着她从懵懂孩童长成灵动少女，心中的情感早已超出了最初的责任。

书桌的暗格里，静静躺着一对鎏金合卺杯。永琪时常取出来擦拭，杯底"永燕同心"的刻痕被摩挲得发亮。那夜行合卺礼时，三岁的小新娘懵懂地抓着杯脚，把甜酒洒了他满袖。如今杯中的合欢酒早已换成她爱喝的桂花蜜，只待来年上元节——太医说那时她的身子骨才算长开。

"哥哥，你的耳朵好红。"小燕子忽然凑近，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的耳廓。永琪手一抖，一滴墨汁落在了纸上，晕开成一朵小小的花。

"别闹。"他的声音有些哑，"再这样，明日就加练两个时辰马步。"

小燕子撇撇嘴，却在他低头时偷偷笑了。她最喜欢看永琪强装镇定的样子，那泛红的耳尖和微微颤抖的睫毛，都让她心里甜滋滋的。

窗外，秋风吹落一地梧桐。铃铛不知从哪里钻出来，轻盈地跳上小燕子的膝头，蹭了蹭她的手。

"铃铛也想吃莲藕了？"小燕子挠着猫咪的下巴，换来一阵满足的呼噜声。

永琪看着这一人一猫，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十三岁的小燕子斜倚在软榻上，烛光在她初现玲珑曲线的身段上镀了层金边。藕荷色绣缠枝莲的衬衣裹着纤细却已见婀娜的腰肢，松花绿马甲下隐约可见微微隆起的少女线条。

她低头逗猫时，两缕散发从燕尾髻里溜出来，软软垂在瓷白的腮边——去年还带着婴儿肥的脸蛋，如今已有了芙蓉初绽般的清丽轮廓。永琪忽然发现，她眼尾那颗朱砂痣比小时候更艳了，像落在雪地上的红梅瓣。

"铃铛——"她突然笑起来，露出两个深深的小梨涡。这个笑容与四岁生辰时一模一样，只是当初那个踮脚都摸不到猫耳朵的奶团子，如今纤纤玉指上已染了淡淡的凤仙花汁，那丹蔻色衬得纤纤玉指愈发白嫩。永琪望着她腕间随动作叮咚作响的鎏金铃铛，那"永燕"二字在她雪肤映衬下格外清晰。

"哥哥在想什么？"小燕子歪着头看他，玉猫簪子上的东珠在烛光下闪烁着温柔的光。

永琪收起思绪，伸手替她扶正簪子："在想你明天要是再射不中靶心，该怎么罚你。"

"那就罚哥哥给我梳头发！"小燕子眼睛一亮，"要梳上次那个飞仙髻！"

永琪失笑："你倒是会讨价还价。"

夜深了，小燕子先抱着铃铛回房休息。永琪站在廊下，望着房间的烛火，转身回到书房。他取出内务府新送来的彤史册子，指尖在"乾隆二十四年冬月廿六日，五阿哥娶西林觉罗氏"那行朱笔小字上顿了顿。窗外雪粒子簌簌敲着琉璃瓦，让他想起十年前也是这样的雪夜，三岁的小新娘裹着大红襁褓被送进永和宫，跑上跑下的把合卺酒都打翻了。

案头放着小燕子8岁那年临的《女则》，歪歪扭扭的字迹间突然冒出一只胖乎乎的小燕子，翅膀上还沾着墨点。永琪不由轻笑，顺手将册子往《钦定满洲祭神祭天典礼》里夹了夹——到底还是藏进了她永远找不到的地方。

翌日清晨，演武场上。

"手再抬高些。"永琪站在小燕子身后，轻轻托起她的手腕。他的胸膛贴着她的后背，呼吸拂过她的发丝。

小燕子突然觉得心跳加速，差点握不住弓。她偷偷抬眼，看见永琪专注的侧脸，高挺的鼻梁勾勒出俊朗的轮廓，薄唇微抿，透着一丝沉稳的温柔。他的眉如墨画，眼若星辰，长睫毛在阳光下投下细碎的阴影，衬得那张棱角分明的脸愈发英气逼人。

永琪身量颀长挺拔，约莫八尺有余，永琪修长的身形透着习武之人的劲瘦矫健。宽肩窄腰的轮廓被锦缎长袍勾勒得利落分明，挽弓时手臂线条绷紧，隐约可见流畅的肌肉弧度。偏白的肤色衬着箭袖口露出的骨节分明的手腕，既有皇族子弟的矜贵气度，又因常年骑射带着几分英武的力道。

十三岁的小燕子身量初长，头顶约莫刚到永琪的下颌处，当她仰头说话时，永琪稍一低眸就能看见她发间晃动的珍珠流苏，那光洁的额头正好抵在他唇畔的高度。

小燕子总嫌这般身高差说话费劲，却不知永琪最爱她踮脚时下意识揪住自己袖口的模样，那截雪白的腕子从松花绿马甲袖口探出，绷直的指尖染着凤仙花汁，像枝头颤巍巍绽开的浅绯色海棠。

"专心。"永琪低声提醒，却在她耳边轻笑，"再分神，今晚的蜜渍梅子就没了。"

"我才没有分神！"小燕子红着脸反驳，却在他松开手的瞬间失了准头，箭矢歪歪斜斜地插在了靶子边缘。

永琪挑眉："这就是你说的练了十遍？"

小燕子气鼓鼓地跺脚："都怪哥哥靠得太近了！"

永琪忽然上前一步，近得能数清她睫毛的数量："那这样呢？"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几分她从未听过的意味。

小燕子呆住了，只觉得今日不知怎么脸颊发烫，心跳快得像是要冲出胸膛。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心想肯定是昨晚没睡好得缘故。

永琪看着她慌乱的样子，终究不忍心继续逗她。他后退一步，恢复了平常的温和："再来一次，这次我不打扰你。"

小燕子深吸一口气，拉开弓弦。这一次，箭矢正中红心。

"好耶！哥哥！你看！我就说我箭术了得！”她欢呼着转身，却见永琪望着她的眼神复杂而深沉，像是在看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哥哥？"她轻声唤道。

永琪回过神来，伸手拂去她额前的碎发："我的乖乖...长大了。"

这句话里包含了太多情绪，小燕子似懂非懂，却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她下意识抓住永琪的衣袖，就像小时候害怕时那样。

永琪反手握住她的小手，十指相扣：“再练三箭就歇。”屈指弹了弹她弓弦，语调里藏着哄小孩的纵容。

“啊——还要练呀！手都要断啦！哥～哥～”她拖长音调撒娇，忽然瞥见花径尽头款步而来的身影。富察冰玉摇着团扇走近，透影纱旗袍下的银线绣纹随步伐若隐若现，腰间羊脂玉佩撞出细碎声响。

“原来五阿哥在这儿指点箭术呢，真是巧了。”她捏着嗓子轻笑，团扇有意扫过永琪肩头。

永琪眼皮都没抬，径自替小燕子重新别正绢花：“乖乖，手肘再抬高两寸，肩膀松些。”

小燕子鼓着腮帮子拉弓，忽然“哎哟”一声惊呼，箭矢擦着富察冰玉的裙摆掠过，在绸缎上勾出道浅痕。

“对不住呀！”她睁着湿漉漉的杏眼，指尖绞着弓弦晃了晃，“手滑了～”

富察冰玉气得脸色发白，却见永琪忽然轻笑出声，掏出手帕替小燕子擦掌心的薄汗：“嗯，确实手滑。”

他抬眼时眼底寒星骤闪，语气却温驯得像裹了冰碴的蜜，“富察格格若觉得这儿危险，日后可不要来这了。”

富察冰玉强压怒意，唇角勾起温婉笑意：“五阿哥箭术这般出神入化，不知何时能指点臣女一二？”

小燕子斜睨她一眼，捏着鼻子后退半步：“呀！哪来的怪味？熏得人脑袋发晕！哥哥，我要回去洗香香——”

永琪抬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尾，眼尾余光扫过富察冰玉瞬间僵硬的笑脸："先回永和宫换身衣裳，记得把膳房煨的燕窝粥喝了。"

小燕子蹦蹦跳跳往长廊跑去，发间银铃随着步子叮当作响。富察冰玉望着她的背影，指尖攥紧了团扇边缘——方才那丫头擦肩而过时，分明是故意用沾了桂花油的发梢扫过她鼻尖。

永琪转身，墨色长睫下眸光似淬了冰：“指教就不必了，格格还是多操心自己的香粉铺子吧——莫要哪天熏坏了老祖宗的波斯猫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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