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滋啦……滋啦……”

那缓慢、滞涩、如同钝刀刮过粗粝混凝土的声音，穿透了冰冷的地板和厚重的管道，无比清晰地、如同跗骨之蛆般钻入设备间里每一个活物的耳中。这一次，它不再遥远，它就在正下方！仿佛有什么东西已经爬到了这间设备间的地板之下，正用某种坚硬的东西，一下，又一下，刮擦着冰冷的混凝土！

这声音像是死亡的倒计时，精准地敲打在林陌和张程程紧绷欲断的神经上。张程程瘫在地上，身体筛糠般剧烈颤抖，牙齿咯咯作响，连尖叫的力气都失去了，只剩下喉咙深处压抑的、濒死的呜咽。他失焦的瞳孔死死盯着天花板，仿佛能穿透那层混凝土，看到下面那个正在刮墙的、名为“样本郑州”的恐怖存在。

林陌的心脏被一只冰冷的巨手死死攥住，每一次搏动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范迁的刮墙声…张程程的档案…样本郑州…还有门口那个正走向黑暗深处的“残次品”自己！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要将他彻底淹没。他强迫自己转动僵硬的脖子，目光死死锁在那些正在剧烈异变的巨大金属罐体上！

“嗤——嗤嗤——！！！”

尖锐刺耳的高压气体泄漏声骤然加剧！如同无数条毒蛇在罐体内部疯狂嘶鸣！覆盖在罐体表面的厚厚冰霜此刻已完全汽化，化作翻滚的白色浓雾，混合着浓烈的臭氧和化学药剂气味，在惨绿色的应急灯光下弥漫升腾，让整个房间如同毒气室。

“咕噜噜……噗！”

沉闷的液体涌动声变成了粘稠的、令人作呕的喷溅声！连接罐体的粗大管道疯狂震颤，锈蚀的阀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其中一个罐体那沉重无比的圆形密封舱门，如同被内部巨大的压力猛地崩开！坚固的金属铰链发出刺耳的金属撕裂声！舱门歪斜地挂在罐体上，露出一个黑暗幽深、不断向外喷涌着刺骨寒气和白色浓雾的洞口！

“嗬……嗬嗬……”

那如同叹息般的声音瞬间变得清晰！不再是模糊的呜咽，而是一种带着粘稠湿滑感的、如同溺水者喉咙被堵塞的、非人的喘息声！充满了痛苦、饥饿和……一种无法言喻的原始恶意！

浓稠的白雾如同有生命的触手，从崩开的舱门洞口疯狂涌出。在那翻滚的、伸手不见五指的白色寒流中心，一个轮廓……一个极其扭曲怪异的轮廓，正在挣扎着、蠕动着……向外爬！

林陌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他看到了！

那东西有着人形的躯干，但比例极其怪异，四肢细长得如同竹节虫，关节以非人的角度反向扭曲着。它的皮肤呈现出一种长期浸泡后的、肿胀的、毫无血色的死白，布满了青紫色的、如同蛛网般蔓延的粗大血管！最恐怖的是它的头颅——没有毛发，五官像是被强行揉捏在一起，嘴巴裂开一个巨大的、几乎延伸到耳根的豁口，里面是密密麻麻的、如同鲨鱼般的细碎尖牙！一双没有眼睑、只有浑浊灰白色眼球的巨大眼睛，在浓雾中闪烁着非人的、贪婪的光芒！

这东西刚从罐体里爬出上半身，粘稠的、带着冰晶的液体从它肿胀的皮肤上不断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留下蜿蜒的湿痕。它那巨大的、浑浊的灰白色眼球，如同探照灯般，瞬间就锁定了距离罐体最近、瘫软在地无法动弹的张程程！

“吼——！！！”

一声完全不似人类、更像是野兽混合着金属摩擦的恐怖嘶吼，从它裂开的巨口中爆发出来！强烈的音波震得空气都在颤抖，设备间墙壁上的锈渣簌簌落下！

饥饿！纯粹的、毁灭性的饥饿！

那怪物细长扭曲的手臂猛地伸出，五指如同枯枝，指尖却闪烁着金属般的寒光，狠狠抓向地上的张程程！速度快得只在惨绿的光线下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

“不——！”林陌目眦欲裂，嘶吼出声！他想扑过去，但极致的恐惧和冰冷的麻痹感让他动弹不得！

就在那怪物的利爪即将触碰到张程程身体的千钧一发之际——

“咻！”

一道破空之声尖锐地响起！

一块拳头大小、边缘锋利的、似乎是某种仪器外壳的金属碎片，如同炮弹般撕裂空气，带着凄厉的呼啸，精准无比地狠狠砸在那怪物的巨大眼球上！

“噗嗤！”

令人牙酸的爆裂声！浑浊的、如同脓液般的粘稠液体猛地从那怪物的眼窝里溅射出来！它发出更加凄厉、更加疯狂的咆哮！抓向张程程的动作被硬生生打断，巨大的头颅痛苦地向后仰去！

是那个“残次品”林陌！

他不知何时已经停下了走向黑暗深处的脚步，僵硬地站在房间中央，那只刚刚投掷出致命一击的苍白手臂还保持着投掷后的姿态。他那张与林陌一模一样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空洞的眼窝，此刻正“看”着那个被激怒的、正从罐体里挣扎爬出的恐怖怪物。

他似乎……在阻止它攻击张程程？

“嗬…吼！！！”

眼窝被重创的剧痛彻底激怒了罐体怪物！它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粘稠的液体从爆裂的眼窝里汩汩涌出。它不再理会地上的张程程，细长扭曲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和速度，如同巨大的白色蜘蛛，猛地从罐体里完全跃出！带着一股腥风和刺骨的寒气，直扑向那个攻击它的“残次品”！

“残次品”林陌的动作依旧僵硬，但反应却快得惊人。他猛地侧身，险之又险地避开了怪物那闪烁着寒光的利爪撕扯！怪物锋利的指甲擦过他的灰色工装，瞬间撕裂布料，留下几道深深的划痕，露出了下面同样苍白、但似乎异常坚韧的皮肤！

“嘭！”

沉闷的撞击声！怪物扑空的身体狠狠撞在旁边一个巨大的、缠绕线圈的金属设备上！沉重的设备被撞得猛地一晃，发出刺耳的金属呻吟！而“残次品”林陌则借助反作用力，如同没有重量的幽灵般向后滑开几步，再次拉开距离。

一白一灰两道身影，一个扭曲疯狂，一个僵硬冰冷，在弥漫着浓雾、闪烁着惨绿应急灯光的狭窄设备间里，展开了无声而致命的缠斗！

怪物嘶吼着，细长的肢体带着残影疯狂攻击，利爪撕裂空气，每一次挥击都带着腥风和死亡的气息。“残次品”林陌则如同精确的机器，动作看似笨拙僵硬，却总能以毫厘之差避开致命攻击，偶尔的反击精准而狠辣，枯瘦的手指如同铁锥，总能戳向怪物关节或血管密集之处，留下深深的凹陷和喷溅的粘稠液体。

它们的战斗无声而迅捷，只有肉体碰撞的闷响、金属撕裂的刺耳噪音、怪物愤怒的咆哮在狭小的空间里疯狂回荡！翻滚的白色雾气被搅动得更加混乱，惨绿的光线在激烈的动作中破碎闪烁，将这场非人的厮杀映照得如同地狱的舞蹈！

“跑…跑啊！”林陌终于从极度的震惊和麻痹中找回了一丝力气！他看着地上几乎吓傻的张程程，用尽全身力气嘶吼！这是唯一的机会！趁着那两个怪物互相撕咬！

张程程被这声嘶吼惊醒，求生的本能瞬间压倒了恐惧！他手脚并用地从冰冷的地上爬起来，连滚带爬地冲向林陌的方向！

林陌也挣扎着想要起身，但刚才被拖拽和撞击的伤痛让他动作迟缓。他焦急地看向张程程，又惊恐地瞥了一眼那场正在进行的恐怖厮杀——那罐体怪物的力量太恐怖了，“残次品”虽然技巧诡异，但似乎力量稍逊，被逼得步步后退，好几次险象环生！

就在这时！

“嗡——！！！”

脚下深处传来的震动猛然加剧！不再是低沉的轰鸣，而是变成了狂暴的、撕裂一切的尖啸！仿佛有一台巨大的钻地机器正在下方疯狂运转！整个设备间的地面、墙壁、天花板都在剧烈震动！头顶锈蚀的管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灰尘和碎屑如同暴雨般簌簌落下！角落里闪烁的惨绿色应急灯疯狂明灭，光线忽明忽暗，如同垂死的挣扎！

“哐当！哗啦！”

房间角落堆积的废弃仪器零件在剧烈的震动中轰然倒塌、散落！

正在激战中的两个怪物也受到了影响！罐体怪物一个趔趄，巨大的眼球（只剩一个完好的）里闪过一丝本能的惊惧。“残次品”林陌的动作也出现了瞬间的僵硬和迟滞！

就是现在！

张程程终于连滚带爬地冲到了林陌身边！林陌也咬着牙，忍着剧痛，一把抓住张程程的胳膊，将他拖到自己身后，两人背靠着冰冷刺骨的墙壁，蜷缩在角落里，惊恐地看着眼前如同末日般的景象。

震动越来越狂暴！那尖啸声仿佛要撕裂耳膜！地面如同波涛般起伏！墙壁上开始出现细密的裂纹！

“轰隆隆——！！！”

一声天崩地裂般的巨响！

设备间最深处那片被巨大缠绕线圈和管道遮蔽的黑暗角落——那个“残次品”原本要走向的方向——厚实的混凝土墙壁猛地向内塌陷、崩裂！碎石和烟尘如同爆炸般喷涌而出！

刺眼到无法形容的白色强光，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从那崩塌的缺口里汹涌喷射出来！那光芒纯粹、冰冷、带着一种绝对的、不容置疑的意志，瞬间驱散了房间内弥漫的白雾和惨绿的应急灯光，将整个设备间照得亮如白昼，纤毫毕现！

强光如同实质的墙壁，狠狠撞在林陌和张程程的视网膜上！两人同时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下意识地紧闭双眼，抬手死死捂住眼睛！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即使闭着眼，那强光的灼烧感依旧穿透了眼皮！

在这毁灭性的强光爆发和墙壁崩塌的巨响中，那两个正在厮杀的怪物同时发出了凄厉到极致的惨嚎！

罐体怪物的嚎叫充满了无法理解的痛苦和恐惧，如同被投入了熔炉！而“残次品”林陌那一直毫无起伏的嘶哑声音，也第一次拔高到了尖锐刺耳的程度，充满了某种……绝望！

强光中，一个巨大无比、棱角分明的、泛着冰冷金属光泽的尖锐物体，如同破开地狱之门的巨兽獠牙，正从那崩塌的墙壁缺口处，缓缓地、无可阻挡地……探伸进来！

一股无法形容的、如同实质的冰冷威压，伴随着那刺眼的强光和金属的尖啸，瞬间充斥了每一个角落，冻结了空气，也冻结了林陌和张程程的灵魂。

真正的“收容者”……

降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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