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教

路灯的光晕在宿舍楼的走廊里切割出明暗交替的光带。陈浚铭跟在杨博文和张奕然后面，脚步有点飘，耳朵尖上的热度还没完全退下去。张奕然时不时回头对他挤眉弄眼，嘴巴无声地做口型：“摸——头——杀——” 惹得杨博文再次拽他胳膊，低声警告：“闭嘴吧你！”

“我……我那是累的！” 陈浚铭小声嘟囔，试图辩解脸上的红晕。

“对对对，累的累的，”张奕然拖着长腔，笑嘻嘻地掏出钥匙开门，“哎呀，刚才也不知道是谁，被人轻轻拍了下脑袋，就僵在原地跟块木头似的。”

宿舍里亮着暖色的灯。陈浚铭冲进去第一件事就是把书包甩到床上，抓起毛巾就往浴室冲：“我先洗澡！” 留下杨博文和张奕然在客厅里偷笑。

热水冲刷着陈浚铭酸痛的肩胛骨，那块淤青在热水中泛着紫红。他伸手关掉花洒，水珠顺着发梢滴落，带走了部分疲惫，却冲不散脑海里那个画面——路灯下，陈奕恒的手掌落在他发顶时，那股清凉的薄荷气息。

陈浚铭甩甩头，想把这种杂念甩出去，却感觉脸颊又开始发烫。他把水温调低了些。

"小浚铭！洗好了没？"张奕然的声音伴随着敲门声传来，"你手机震了八百回了！"

"马上！"陈浚铭关掉水龙头，胡乱擦了擦身子套上睡衣。推开门时，张奕然正倚在门框上晃着他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三条未读消息。

"陈老师加你微信了？"张奕然把手机抛过来，挤眉弄眼，"备注写'通过一下'，啧啧，这公事公办的语气。"

陈浚铭手忙脚乱接住手机，水滴从发梢甩到屏幕上。他慌忙用睡衣袖子擦干，果然看到通讯录那里有个红色的小1，点开是熟悉的黑色头像——陈奕恒的微信名就是简简单单一个"C"，验证消息只有三个字：【通过一下】。

"愣着干嘛？快通过啊！"张奕然用毛巾抽他屁股，"人家陈老师等着呢。"

手指悬在"接受"按钮上犹豫了几秒，陈浚铭突然把手机锁屏塞进睡衣口袋："我...我先吹头发..."

"怂包！"张奕然翻了个白眼，突然压低声音，"哎，你知道陈老师微信朋友圈发什么吗？是不是全是那种'早安，练舞打卡第三天'？"

"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吃个火锅都要发九宫格？"杨博文的声音从外面阳台传来，他正把一条浸湿拧干的热毛巾递给陈浚铭，

“热水放好了，敷吧。”

“喏，按陈老师教的，敷肩胛骨下面那儿。”

“哦，好。”陈浚铭接过烫呼呼的毛巾，心里感激杨博文的细心。“谢了博文。”

正敷着，陈浚铭的手机又震了起来。掏出来一看，还是那个黑色头像，陈浚铭咬着嘴唇点了通过。

他侧身歪在书桌前的椅子上，把热毛巾塞到后肩的位置。那滚烫的温度一下子包裹住酸痛的肌肉，带来一阵难言的舒适和解脱感。他舒服地叹出一口气，闭上眼睛。

刚敷了没几分钟，搁在书桌上的平板电脑就嗡嗡震动起来，屏幕亮起视频通话邀请——“舞蹈导师陈奕恒”。

“诶？视频？！”张奕然好奇地凑过来，“这么晚找你干嘛？不会又是加练吧？”

陈浚铭也是一愣，赶紧拿起平板坐直，手忙脚乱地整理了一下滴水的头发和皱巴巴的衣领，才有些紧张地按下接通键。

屏幕上立刻跳出陈奕恒的脸。他似乎也是在宿舍里，背景干净简洁，穿着一件灰色家居T恤，洗过澡后的头发柔软地垂着，整个人少了许多白天的锋芒，柔和了许多。他正低头看着什么资料，视频接通才抬眼看向屏幕。

“在做？”他第一眼就扫到陈浚铭侧着身，肩膀上搭着毛巾的造型，微微扬了下眉。

“啊……在敷……”陈浚铭赶紧把搭在肩上的热毛巾拿开一点，露出还在冒着点热气的肩膀位置，“刚按您说的，热敷这里。”

“嗯。”陈奕恒点点头，表情没什么变化，但眼神似乎松了些。他移开视线，看向手里拿着的纸张，“找你两件事。第一，明天上午所有导师团开会，你们Dance组的日常训练暂停半天，各组自己安排时间练习。消息晚点会统一下发，我提前跟你说一声。”

“哦！好的！”陈浚铭连忙点头。他本来还有点担心明天跟不上进度。

“第二件事，”陈奕恒放下手里的纸，重新看向屏幕，语气恢复了他一贯的平淡干脆，“你今天下午跳的那个《Adore You》的难点动作，单练是稳了。但一旦连贯整个舞，特别是在快速衔接的地方，你有很大的概率会忘记后背用力。”

陈浚铭心里咯噔一下。确实！下午光想着那个转身，回去自己比划了一下后面衔接的动作，总觉得差点意思，后背一放松动作就又晃了。他顿时有点羞愧：“对不起陈老师，我……”

“现在道歉没用。”陈奕恒打断他，“舞不是靠道歉练好的。你现在把整首音乐打开，”他指挥道，“对着镜头，做一遍完整的副歌部分，包括你下午练好的那个转身，和后面四个八拍的衔接，我看着。”

陈浚铭睁大了眼睛：“现……现在？”这都晚上快九点了！隔着视频练舞？！

“对，现在。”陈奕恒语气平稳，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动作记不住，光靠局部扣是没用的。现在做一遍，问题在哪，我给你指出来，你今晚睡觉前能记住感觉。别指望明天给你单独补。”

这效率也太高了点！陈浚铭心里哀嚎一声，但面对陈奕恒透过屏幕望过来的沉静目光，那句“明天再练行吗”死活说不出口。他赶紧站起来，把椅子推到一边，小跑着把平板放到一个能照到他上半身的位置。幸亏宿舍小客厅还算空。

“快点，给你十秒准备。”屏幕里传来催促。

陈浚铭手忙脚乱地打开平板里存的练习伴奏，点开《Adore You》的副歌段落。

音乐前奏响起。客厅里的张奕然和杨博文都放下手里的东西，好奇地站在卧室门口围观这奇特的“深夜视频加练”。

“别紧张，记住动作的连贯性，动作可以慢，但是发力要对。” 陈奕恒的声音透过平板传出来，冷静清晰，让陈浚铭慌乱的心跳慢慢平复了一些。

随着音乐节拍，陈浚铭开始跳动。他努力回忆着下午练熟的动作，但就像陈奕恒说的，一到那个关键的转身后要衔接几个连续的脚步变换和手臂动作时，他脑子里就开始打架了。想控制后背发力，手臂就忘了位置；手臂对了，脚下的步伐又慢了半拍。屏幕上，陈奕恒眉头微微锁起。

“停！”

就在陈浚铭刚做完那个他费了大力气练熟的转身，正要接后面动作时，陈奕恒的声音清晰地响起。

陈浚铭僵在原地，有点不知所措，脸上带着运动后的红晕和紧张的薄汗，小心地看向屏幕。

“看到问题了吗？”陈奕恒问。

“……忘了……绷紧后背……”陈浚铭有点沮丧。

“不只是忘了。而是你为了绷紧后背，手臂完全僵住了，下一个向上的动作就软绵绵的。” 陈奕恒直指核心。他调整了一下坐姿，身体微微前倾对着屏幕，“再分解一次。看我手上的动作。”

屏幕里的陈奕恒抬起右手臂，开始模拟陈浚铭刚才那衔接处的动作走向。“转身落地后，后背这里是核心，要保持收紧带动身体，但手臂要放松，就像这样，甩出来，”他做了一个连贯的示范动作，手臂划出自然的弧线，“这样力量和流畅度才能统一。绷紧后背≠全身绷紧，那样只会让你的动作变成僵尸舞。”

他的示范动作清晰简洁，隔着屏幕也仿佛能感受到那种力量的流动感。

陈浚铭看着屏幕里导师慢而清晰的示范，眼睛一眨不眨，努力理解和消化那种“松紧结合”的感觉。

“好了，音乐从这里开始，再试一次。动作可以慢，把你看到的感觉做出来。”陈奕恒下指令。

张奕然在一旁忍不住小声对杨博文嘀咕：“我的天，这工作态度……也太尽职了吧？难怪他年纪轻轻就能当导师首席……”

音乐重新来过。陈浚铭深吸一口气，再次尝试。这一次，他努力回想着陈奕恒刚才的动作和解释，控制后背发力的同时，刻意尝试将手臂放松。

“对！后背就这样！手臂放松一点，别端着！好多了！”陈奕恒及时地给出了肯定，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鼓励，“再来！”

一遍，又一遍。客厅里只剩下音乐声和陈奕恒精准简洁的指令、陈浚铭略带喘息的声音、以及偶尔张奕然极小声的惊呼（“哇，陈老师说话效果立竿见影啊！”）。杨博文去拿了保温杯，给陈浚铭倒了杯温水放在旁边。

当陈浚铭终于能把那段让人抓狂的衔接，在慢速下稳定、流畅地跳出来时，他扶着膝盖，喘着气看着屏幕，眼睛里充满了完成挑战的喜悦和期待。

“可以了。就这样找感觉。”陈奕恒点头，脸上似乎有极淡的满意闪过，“现在你坐下休息，喝点温水，擦擦汗。”

陈浚铭累得几乎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也顾不上形象了，拿过旁边的水杯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张奕然和杨博文赶紧给他递纸巾擦汗。

“记住刚才后背发力带动，肩膀和手臂自然摆动的感觉。”陈奕恒的声音在安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清晰，“今晚睡觉前在脑子里多过几遍动作和这个感觉。明天上午空档期，自己找时间把这整段副歌连起来多练几遍，让身体记住这种协调性。”

“嗯！记住了！谢谢陈老师！” 陈浚铭的声音带着点疲惫的激动，但精神头很好。

“早点睡。”陈奕恒说完这句，没再多看，“挂了。” 屏幕瞬间暗了下去，通话结束。

宿舍里恢复了安静，只剩下陈浚铭略带粗重的呼吸声。

“我的妈……”张奕然夸张地拍着胸口，“我感觉自己刚看了一场远程特种兵训练！浚铭，陈老师对你……真是……严格啊！”他用了“严格”这个词，但脸上的表情分明写满了“啧啧啧，这不一般”。

陈浚铭瘫坐在地上，累得不想动，但嘴角却不由自主地翘了起来，对着空气，很小声地回应了一句：“嗯……他是为了我好。” 他知道，这种严苛的负责，在这个圈子里是多么珍贵。累是累，但他感觉好像又被往前推了一大步，离那个可能稍微亮一点的舞台，近了一点。

他摸了摸肩胛骨下方，那里被热敷过，又被反复刺激发力，酸痛好像都变成了某种踏实的印记。他扶着桌子边慢慢站起来，对着镜子做了个陈奕恒示范的“松紧结合”的抬手动作，看着镜子里勉强还算像样的姿态，偷偷笑了笑。

他看着镜子里有点狼狈但眼睛发亮的自己，咧嘴无声地笑了笑，那笑容里有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好像真的能行”的小小火苗。他扭头对张奕然和杨博文说：“明天早上，谁也别想拦着我第一个冲进练习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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