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骨殿噬念

那截染满淤泥的死人之骨，如一道灰白残影刺破翻涌的星骸死气，追向深渊中急速下坠的谢凛！

林蝉掷出骨头的右手五指紧攥，指甲刺破掌心，混合着污浊的冷汗和血水。他死死盯着那截飞速下坠的骨头，心脏仿佛也被一只冰冷的骨爪攥住，胸腔里残存的气血剧烈震荡，一股浓烈的腥甜味翻涌至喉头，又被他狠狠咽下。引星入骨！这是他此刻唯一的念头！将那些即将爆开谢凛身体的星骸异力，强行引入这截带有同源震荡星力的死人骨中！这截死骨本身也早已浸染了地脉深处的星骸死气，或许……能成为暂时的容器？

骨头下坠的速度太快，甚至比谢凛失控的落势还要快上三分！粘稠腥臭的星骸死气如同泥沼，但那段死骨却仿佛认准了方向，破开气旋的阻力，尾端在混乱星力乱流中拖曳出一道短暂即逝的灰白轨迹！

就在那截死人之骨即将接触到谢凛破败身躯的刹那——

“嗡——！！”

一股极其低沉、却又带着撕裂神魂般穿透力的震响从深渊的绝对黑暗深处爆发出来！仿佛在深渊底部压抑蛰伏了千万年的恐怖存在终于苏醒！整个塌陷的河床猛地向下一沉！那股原本呈螺旋状狂暴向上喷涌、卷住谢凛的冰冷星骸死气，像是被一只无形巨口从底部猛地倒吸了回去！气流瞬间逆转，发出极其可怕的尖啸！

那截飞射的死人之骨首当其冲！它像是撞在了一面无形的、坚固无比却又在高速震颤的钢铁幕墙之上！

“砰！！”

一声闷到极致却又带着金铁相撞般回音的爆响炸开！那截蕴含地气、坚韧异常的死人之骨竟在距离谢凛后背咫尺之处，凌空炸成了无数齑粉！每一粒粉尘都瞬间被那股倒吸的恐怖巨力裹挟，被更深沉的黑暗吞噬！甚至连一丝残渣都没留下！骨粉湮灭处，虚空中留下一个极为短暂的、向内剧烈塌缩的扭曲视界点！

倒吸的力量骤然加强！卷着谢凛的那股星骸死气仿佛变成了黏附万物的巨蟒，缠绕着他被星岩碎砾钉满的身体，向着下方绝对黑暗的空间猛拉！那股恐怖的吸扯之力，甚至影响到了地裂边缘刚刚冲到的林蝉、芸娘和阿蛮！

“呃啊！”阿蛮只觉得脚下坚实的河滩如同踩在了剧烈震动的牛皮鼓面上，整个人瞬间失去平衡，若非凭借千钧一发之际爆发的惊人力量将手中巨刀狠狠插入地面裂缝边缘的坚硬砂岩中，几乎被那股倒吸之力直接拖入深渊！饶是如此，他魁梧的身躯也被那股力量带得向前猛冲，握刀的双臂肌肉疯狂撕裂，喷涌出的汗水夹杂着血珠瞬间在衣衫上洇开大片湿痕！

芸娘的反应是唯一的幸存者中最快的！在倒吸力量暴增、谢凛被加速拖拽入深渊的瞬间，她仅存的右手早已探入破烂腰囊——里面并非封脉针，而是蝉骨堂特制的、用来驱除邪秽腐毒的死藤粉！这是一种用极阴死地生长的毒藤混合赤磷火硝炼制的奇物，毒性猛烈且遇邪秽能量极易爆燃，平日里根本无人敢碰！此刻她却抓出满满一把，不假思索地运足残存内力，将一把乌黑刺鼻、混着腥气的粉末对着下方翻滚的黑暗和谢凛若隐若现的身影全力抛掷下去！

黑粉甫一接触那带着星骸死气的气流——

“轰——！！！！”

震耳欲聋、比之前河底炸鼎还要恐怖十倍的巨大火光在深渊半空猛烈爆开！深红惨绿交织的火焰猛烈升腾，如同地狱之火瞬间点燃了那股倒吸的冰冷星骸气流！火焰并非纯粹的热力，更夹杂着至阴至毒的腐蚀力量，仿佛烧灼的不是空气，而是直接烧灼灵魂！死藤粉混着大量谢凛体内喷溅入深渊、尚未被星岩完全吸纳的星芒碎片，一同被引爆！整个深渊通道，在这一刻亮如白昼！

在爆燃的烈焰强光之下，所有人都看到了一幕足以让他们神魂冻结的景象：

下方那塌陷的河床深渊，根本不是什么无底洞！在约莫百丈深的地方，赫然是一个巨大到难以想象的空腔！火光驱散了最深沉的黑暗，照亮了空腔内令人头皮炸裂的景象——

那是一个用……骨头构成的巨大殿堂！

无法计数的骸骨被强行扭曲、打碎、拼接、浇铸、榫合……构筑成了穹顶、廊柱、基座、墙壁！人类的颅骨密密麻麻垒成穹顶的镶嵌纹路，儿童的细小肋骨排列成精美的雕花栅栏，成年人的大腿骨被扭曲钉合组成支撑整座骨殿的巨型骨柱！每一根骨柱之上，都覆盖着一层流淌着暗红光芒的黏液，像是一层活动的血肉筋膜，不断抽搐起伏着。而那些破碎的人体脊椎骨，则被巧夺天工地串联勾连，形成巨大无比、螺旋向上直达穹顶的盘龙形状！但这“龙”的身躯上，密密麻麻穿刺、生长着无数细小的骨刺，每一根骨刺顶端都悬挂着残缺的、或干枯、或新鲜的尸体！

整座殿堂最中央的位置，矗立着一座骸骨垒砌而成的巨大王座！

王座下方，深黑色的骨池微微荡漾着浓稠的血浆！血浆并未凝固，反而如同活着般泛起一个个巨大的漩涡。而在那巨大的骸骨王座之上，赫然端坐着一具人形！

那已不能被简单地称作一具骸骨！

她身披已经烂得只剩下零碎金线、紧紧贴附在一副暗金骨架上的华服碎片。这副骨架质地诡异至极，非玉非石，闪烁着冰冷、沉重、带着万古不化怨毒的暗金光泽！每一根骨头的边缘都锋锐得仿佛刚刚打磨出的金铁刀锋！骨架的形态依旧是女性的结构，甚至包括盆骨和胸廓的微妙弧度，但其坚固和尺寸都完全超出了常人的范畴，像是一具被强行灌注了某种秘法后催生膨胀、又被熔铸定型的恐怖造物！巨大的暗金骨冠扭曲着盘绕在王座顶端延伸出的数根巨大骨臂上，骨刺丛生，上面沾满早已干涸的暗紫色血垢和无法分辨的腐烂皮肉残片。那应该是二皇子妃的骨架！不，应该说是她被某种不可思议的炼金秘法和邪恶巫咒彻底改造后的“不朽金身”！

骸骨金身的深陷眼窝之中，两簇惨白中透着妖异幽蓝的鬼火，如同永恒不熄的灯塔，穿透下方粘稠的黑暗和爆裂的火焰，直接锁定了正在坠向下方骨池的谢凛！这冰冷的魂炎没有任何温度，却带着一种穿透物质与灵魂的双重碾压意志！谢凛身上那些深嵌入血肉的星岩碎砾，在被这魂火凝视的瞬间，其内部的微芒骤然同步闪烁起来，变得无比刺目！它们像是被赋予了全新的指令，开始疯狂地在谢凛的肌肉和筋骨之间钻进钻出！

更加恐怖的是，随着骸骨金身眼窝魂炎的凝视，那座庞大、由万千白骨组成的“龙形脊椎”雕像，开始缓缓蠕动！那些悬挂在骨刺上的残缺尸体，如同被无形之手拨弄的风铃，彼此撞击，发出干枯、瘆人的噼啪声响。“龙”躯缠绕盘旋的速度明显加快，仿佛在积蓄力量。而构成骨宫殿堂的无数骨骼缝隙间，开始弥漫出肉眼可见的灰色气流——那是从亘古冤魂骸骨中蒸腾出的最本源的死寂怨恨能量！

死藤粉爆炸冲击波产生的烈焰被下方涌动的死怨灰气迅速扑灭。倒吸的力量短暂地减弱了。但谢凛下坠的速度并未因此减慢多少，他的身体被大量疯狂游走的星岩碎砾破坏切割得更加支离破碎，离下方那口翻滚着浓稠血浆的巨大骨池面已不足十丈！

“谢——凛——！”林蝉的嘶吼已经带上了破音，那是极致的绝望和疯狂的挣扎！那骸骨王座上端坐的金身和二皇子妃那张早该腐化成灰的面孔在他的视野里被急速放大，冰冷、怨毒、俯瞰蝼蚁般的眼神让他灵魂都在颤栗！他看到了下方骨池边缘！那骨池并非简单的血池！在靠近池边相对平静的血浆表面上，漂浮着一些大小不一的物品——半块染血的螭龙玉佩！那正是之前二皇子妃用来威胁谢凛并最终被他捏碎之物！玉佩旁边，还有破碎的罗盘、折断的金簪、以及——几块被血水浸泡得发黑的、上面有复杂凹槽和纹路的骨符碎片！其中一块碎片纹路的走向几乎与谢凛此刻肩骨处暴露的星阵裂痕有七分神似！这些碎片像是被随意抛掷，却又诡异地被血波推到某些特定位置！

不！这不是无意！林蝉的直觉在疯狂尖叫——这是陷阱的核心！是献祭开始的仪式场地！谢凛此刻失控坠向的姿势，他体内被引爆的星阵，与下方那几块特定位置的特殊骨符碎片以及池中可能早已布置好的法阵……都在被一种超越凡俗的力量精准校准！

就在谢凛残破的身体即将砸入血浆骨池，接触那些漂浮的骨符碎片的前一瞬——

嗤！嗤！嗤！

几道极其细微、几乎被火焰熄灭后的余响完全遮掩的声音在王座附近响起！

那枯坐在王座上的暗金骸骨金身，空洞的眼窝中魂炎猛地跳跃了一下！它那已经僵硬如同金属的手指（只剩指骨结构），其中几根的指尖部位，毫无征兆地爆裂开来！细小的金色骨茬如同最阴毒的暗器，无声无息地激射而出！每一片碎裂的骨片飞行的轨迹都带着诡异的弧线，精准到超越了物理法则的束缚，瞬间划破空间的距离，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恶毒锁定感——

噗！噗！噗！噗！

四声轻到极致、却又刺穿灵魂的闷响几乎同时发生！

一片尖锐的金色骨茬，毫无阻碍地刺入了林蝉正在结印镇压谢凛伤口的左手手腕内侧！瞬间的剧痛伴随着深入骨髓的冰冷僵麻感让他的手臂控制不住地痉挛，凝聚的手印瞬间溃散！

一片旋转着撕裂了阿蛮插在裂缝边缘稳住身形的巨大刀身旁边飞溅的石屑，精准地射入他因死死握刀而鼓出青筋的手背！

最后两片几乎不分先后！一片带着细微的弧线，刺入了芸娘仅存的右手手肘关节的缝隙！另一片则以更刁钻的角度，从她因投掷死藤粉而微微前倾的身体侧下方射入，深深没入了她左肋偏下的位置！那里瞬间飚出一股诡异的淡金色液体！

芸娘的身体猛地一僵，独臂的动作凝固在空中。她低头看着左肋下那个细小的、正不断渗出淡金血液的孔洞，眼中第一次掠过惊骇——淡金色！她的血早因剧毒和邪法异变被彻底污秽，怎么会是金色？！

“唔……呃……”芸娘身体摇晃了一下，一股无法抵抗的阴冷力量沿着被刺入的金骨碎片汹涌袭来，瞬间冻结了她半边身体！她独臂艰难地抬起想要拔出肋下的异物，却发觉手指僵硬得不听使唤。

深渊底部的倒吸之力再次骤然加剧！骨池的血浆如同沸腾般翻滚起来！谢啸的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最后的血线，无可逆转地撞向那片漂浮着诡异骨符碎片的池面——

就在这一刻！骸骨王座之上！那具暗金骸骨金身的右手指骨（缺少了刚刚爆裂的几根指尖部分），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仪式感，曲了起来。指骨的尖端（断裂的）并没有指甲，却闪烁着极其内敛、却又蕴含着绝对切割毁灭之力的锋锐星芒，直直指向坠落中的谢凛的胸口！仿佛凌空就判下了最终的死刑！

轰！！！

谢凛破败的身体终究狠狠砸入了浓稠的血浆之中！巨大的冲击力将整个骨池搅动得如同巨浪翻涌！

池面瞬间卷起一个巨大的漩涡！翻滚的血浆带着强烈的黏性，疯狂地缠绕住他伤痕累累的身躯。那些漂浮在池面的特殊骨符碎片如同活物般蜂拥而至！最靠近的一块纹路狰狞的骨符，像一只嗜血的爬虫，径直吸附在了谢凛肩骨暴露星阵的创口上！

“呃啊——！！！”

深陷粘稠血池的谢凛猛地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这一次的痛苦远超之前所有！那不是纯粹的物理伤痛，而是灵魂层面的撕裂和污染！那贴在他星阵裂痕上的骨符像是钻探进他的骨髓，与骨中星图的幽暗核心建立了某种令人灵魂冻结的邪恶通道！

深渊上方地裂边缘！林蝉左手腕被金骨碎片刺入的位置，一股彻骨阴寒骤然爆发！那寒意沿着臂骨疯狂蔓延，瞬间侵袭他的心脉！他眼前的景象猛地扭曲模糊，身体剧震，一大口鲜血狂喷而出，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半跪下去！

阿蛮握刀的手背上，那片刺入骨缝的金骨碎片散发着歹毒的寒光，整条手臂如同变成了冰冷的金属，再也无法发力，沉重的巨刀在裂缝边缘摇摇欲坠！

而芸娘更是脸色死灰！左肋下不断渗出淡金色血液的伤口如同一个吞噬生命力的黑洞，她被那阴毒的金骨之力彻底冻结在原地，连眼皮都难以眨动一下！一种源自血脉根底的恐惧如同最冰冷的蛇，缠绕上她的意识——那不是针对谢凛的，而是源自下方那具暗金骸骨金身的冰冷压制！是对他们这些试图干扰仪式的爬虫最直接的抹杀意志！这感觉……这源自血脉的厌恶和本能的恐惧……让她脑中电光石火般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难道……那王座上的东西……与蝉骨堂最古老的诅咒有关？！

深渊底部，血浆骨池中的惨状才刚刚开始！

吸附在谢凛肩骨星阵创口上的那片纹路狰狞的骨符，骤然亮起了惨绿妖异的符文！这符文的光线如同活体藤蔓，深深刺入他血肉深处，与骨内疯狂的星阵光芒交缠在一起！骨符贪婪地吮吸着，更多的骨符碎片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食人鱼，从血池中窜出，吸附在谢凛身体其他被星岩钉入的部位！每一片骨符的吸附，都伴随着更惨烈灵魂撕裂般的剧痛和对体内力量的疯狂抽取！

但这……还不是最可怕的！

就在谢凛挣扎哀嚎、意识模糊濒临崩溃的瞬间——

一股冰冷污浊、带着无数狂暴记忆碎片的邪恶洪流，顺着那些吸附的骨符与星阵创口的连接通道，蛮横地冲击进他的脑海！

碎片！无数混乱的碎片！

燃烧的宫殿！绝望的哭嚎！被钉死在柱子上孩童惊恐的眼神！一具巨大的青铜螭龙鼎前，二皇子疯狂的笑容！无数婴儿被投入炉火中瞬间汽化！一张无比熟悉却布满狰狞血痕的女人面孔（谢凛之母）在牢笼中无声嘶吼……还有……一具被剥离了大部分血肉、依旧在痛苦蠕动的骨架，被强行镶嵌在刚刚凝固的金液之中，发出非人的惨嚎——那是曾经风华绝代的二皇子妃被强行转化为非生非死金骨的恐怖过程！

更有一个声音！一个冰冷、怨毒、充满绝对主宰意志的声音，在他意识深处炸响，如同碾碎蝼蚁的宣言：

“燃骨为台！噬魂为祭！汝……最后的薪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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