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亮了。噩梦似乎暂时退却了,但现实呢?那镜面上的锈痕,那水龙头流出的锈水,那扶手可能存在的锈屑……它们还在。它们如同潜伏在阴影里的毒蛇,随时准备着再次出击。
她需要去上班。需要那份微薄的薪水,更需要那看似正常、能暂时麻痹神经的日常流程。也许……也许白天会好一些?也许阳光能驱散一些阴霾?
这个念头给了她一点微弱的力量。她站起身,像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麻木地走向卫生间。她必须面对那盆锈水。
深吸一口气,带着赴死般的决绝,她推开了卫生间的门。
那股浓烈的铁锈腥气再次扑面而来,比几个小时前似乎淡了一些,但依旧顽固地占据着狭小的空间。洗手盆里,那滩浑浊的暗红色液体,如同凝固的污血,静静地躺在白色的盆底,表面甚至结了一层薄薄的、带着锈色的膜。
姜可胃里又是一阵翻搅。她强忍着恶心,拧开水龙头旁边的冷水开关。清澈的水流哗哗而下,冲刷着那滩污秽。浑浊的锈水被稀释、冲散,打着旋流入下水口,留下盆壁上大片大片暗红色的、如同血迹干涸后的顽固污渍。她拿起旁边一块早已发硬、边缘破损的旧抹布,沾了水,用力地、反复地擦洗着盆壁。冰冷的水溅湿了她的袖口和裤脚,但她毫不在意。她擦得那么用力,仿佛要将那诡异的锈蚀连同内心的恐惧一起擦掉。
直到盆壁的白色陶瓷勉强恢复原状,只留下一些淡淡的、难以去除的黄色水垢印痕,她才停下手。但那浓烈的铁锈腥气,似乎已经渗入了瓷砖的缝隙和空气的分子里,依旧若有若无地萦绕着。
她不敢看那面同样带着锈痕的卫生间镜子,匆匆洗漱完,用冰冷的自来水狠狠泼了几把脸。刺骨的凉意让她打了个寒颤,也让她混沌的头脑清醒了一些。
换衣服,整理头发,背上那个用了很多年、边角磨损的帆布包。出门前,她的目光还是无法控制地扫过书桌。那面小方镜静静地立着。在窗外透进来的、逐渐明亮的天光下,那几道盘踞在右上角的暗红色锈痕,反而显得更加清晰,更加……刺眼。它们像是嵌入玻璃内部的血管,冰冷地宣告着自己的存在。
姜可猛地扭开头,像躲避瘟疫一样,拧开门锁,冲出了房间。
清晨的空气带着雨后的清新和凉意,街道上开始有了稀疏的行人和车辆。阳光艰难地穿透厚重的云层,投下几缕苍白无力的光线。一切似乎都恢复了“正常”。但姜可走在去便利店的路上,却感觉自己和这个世界隔着一层无形的、冰冷的毛玻璃。阳光照在身上,没有一丝暖意。路边早餐摊飘来的食物香气,钻进鼻腔,却勾不起半点食欲,反而隐隐作呕。
她感觉自己像一个行走的污染源。每一个擦肩而过的行人,都让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身体微微僵硬。她害怕自己身上的铁锈味会沾染到别人,害怕那诡异的锈蚀会通过她扩散。她甚至不敢去触碰公交车的扶手。
一路精神恍惚,如同梦游般来到了便利店。推开沉重的玻璃门,熟悉的消毒水、食物香精和空调冷风混合的味道扑面而来。值早班的同事小张正在整理货架,看到她,愣了一下:“姜姐?你……脸色好差啊!跟鬼一样!昨晚没睡好?”小张是个刚毕业不久的女孩,性格直率。
姜可勉强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含糊地应了一声:“嗯,有点不舒服。”她快步走向后面的员工休息区,换上那件深蓝色的店员制服。冰凉的布料贴在皮肤上,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交班,开始工作。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正常,像往常一样整理货架,补货,擦拭收银台。但她的动作僵硬而迟缓,眼神空洞,时不时会神经质地低头检查自己的手指和袖口,仿佛那里随时会爬出暗红色的锈痕。每一次触碰到金属货架边缘、冰柜门把手、收银机的金属按键时,她心里都会掠过一丝惊悸,手指会下意识地蜷缩一下。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临近中午,店里的客人渐渐多了起来。姜可机械地扫码、收钱、找零,脸上挂着那层薄冰般的职业微笑。她的神经一直紧绷着,像一根拉到极限的弦。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中学校服的男孩,拿着一罐功能饮料和一个面包走到收银台前。姜可接过东西,扫码,报出金额。男孩低头在书包里翻找零钱。
姜可的目光习惯性地扫过男孩放在收银台上的饮料罐——那是一罐红色的金属罐装饮料。
她的瞳孔骤然收缩!
就在她的注视下,就在这明亮的日光灯下,就在这充满日常气息的便利店里——
那罐红色饮料罐靠近底部边缘的金属部分,一小片原本光亮的红色漆面,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极其诡异地……褪色、黯淡!紧接着,一小点极其细微的、暗红色的锈斑,如同活物般,从那褪色的地方悄然浮现、扩散!
不是幻觉!就在她眼前!就在这光天化日之下!
姜可的身体瞬间僵直!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凝固了!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铁拳,狠狠砸中了她的心脏!她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让她头皮炸开,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阿……阿姨?”男孩疑惑的声音响起,他递过来几张零钱,奇怪地看着僵在原地、脸色惨白如纸的姜可。
姜可猛地回过神,手指颤抖得几乎无法控制。她强忍着巨大的惊骇和眩晕感,用尽全身力气才稳住手指,接过钱,放入收银机,然后颤抖着将找零递给男孩。她甚至不敢再看那罐饮料一眼。
男孩拿起饮料罐和面包,疑惑地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了。姜可的目光却死死追随着他的背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她看到男孩走出玻璃门后,似乎无意识地用握着饮料罐的那只手,蹭了一下自己的校服裤子!
那个动作,像一道冰冷的闪电,劈中了姜可!
**污染!**
这个词带着铁锈的腥气和冰冷的绝望,如同重锤般砸进她的脑海!那饮料罐上的锈斑……是因为她的触碰!她就是一个移动的污染源!她接触过的东西,都会像那罐咖啡豆、那枚硬币、那面镜子、那水龙头……一样,被加速锈蚀、腐烂!
她传染给了那个男孩!那锈迹……会不会也沾染到他的手上?他的衣服上?然后……
这个念头带来的恐怖感,甚至超过了梦中那扇巨门!她感觉自己像一个行走的瘟疫,正在将那种冰冷、腐朽、带着铁锈味的恐怖,悄无声息地播撒到每一个与她接触的人身上!
巨大的负罪感和更深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眼前发黑,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她猛地伸手扶住冰冷的收银台边缘,才勉强支撑住身体。
“姜姐?你怎么了?脸色真的好吓人!”小张正好抱着几箱泡面从后面仓库出来,看到姜可扶着收银台、摇摇欲坠的样子,吓了一跳,赶紧放下箱子跑过来。
“没……没事……”姜可的声音虚弱得如同蚊呐,她不敢看小张,更不敢让她靠近自己,“有点……有点头晕……”
“肯定是低血糖了!你早上肯定又没吃东西!”小张不由分说,把她按到收银台后的高脚凳上,“你坐这儿歇会儿!我去给你冲杯热糖水!”她说着,转身就朝后面的热水机跑去。
姜可坐在凳子上,身体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她看着小张跑开的背影,看着她即将触碰热水机的开关,看着她干净的手……一股强烈的冲动涌上喉咙——她想尖叫,想阻止她!别碰!离我远点!离我碰过的东西都远点!
但她发不出任何声音。喉咙像是被冰冷的铁锈彻底堵死了。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枷锁,将她牢牢锁在原地,只能眼睁睁看着小张毫无察觉地拿起热水机旁边的公用塑料杯,按下了热水开关。
哗——
热水注入塑料杯的声音,在此刻的姜可听来,无异于某种恐怖的开端。她绝望地闭上了眼睛,身体因为恐惧而蜷缩起来。便利店里明亮的灯光,嘈杂的人声,此刻都变得遥远而扭曲。她感觉自己正独自一人,坠入一个由冰冷铁锈构成的、无声尖叫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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