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车开过菜市场时,郑连忠盯着窗玻璃上自己的影子看了会儿。手腕上的纱布渗出血迹,混着雨水晕成浅褐色,倒比女儿画里奥特曼的能量光带更真实些。张叔的豆腐摊收了一半,竹筐里剩下的嫩豆腐裹着白布,像极了董慧琳总给住院丈夫熬的豆腐羹。
“郑师傅?”副驾驶的警察翻着笔录,“陈春华咬死说钥匙是你偷的,还说你敲诈勒索。”
郑连忠摸出皱巴巴的烟盒,发现里面只剩半截烟。“我送水时捡的,”他声音有点哑,“28楼的保险柜,她锁着的不光是钱。”警察没再问,只是把自己的烟递过来,打火机的火苗在车厢里跳了跳,照亮他胸前别着的女儿照片——奥特曼的眼睛被塑封膜护着,没被雨水泡坏。
拘留室的铁窗透着晨光时,董慧琳带着儿子来了。小孩举着透析报告,另一只手攥着枚碎玉片,是郑连忠托警察转交的那块。“陈春华的律师找过我,”董慧琳的工装外套换了件新的,袖口却还习惯性往里卷,“说赔五十万,让我改口。”
郑连忠看着小孩手腕上的淤青——透析针留下的痕迹,和陈春华衣领下的伤一样触目。“你男人病房里的监护仪,昨晚没再报警了吧?”
“好多了,”董慧琳把保温桶塞进铁窗,“张叔的豆腐,卤汁多加了花椒。”桶盖打开时,热气漫过铁栏,郑连忠忽然想起半年前那个雨夜,董慧琳就是这样端着豆腐羹,在车祸现场哭着喊丈夫的名字,而不远处的黑色轿车里,陈春华正用丝巾擦着玉镯上的血。
开庭前三天,老李来看他。送水师傅揣着个U盘,说是在旋转餐厅的垃圾桶里捡的。视频里,穿睡袍的女人正给货车司机塞钱,车标和董慧琳丈夫出事时的肇事车一模一样。“那司机根本没失踪,”老李压低声音,“躲在陈春华乡下的别墅里,昨天喝酒摔断了腿,现在在医院嗷嗷叫呢。”
郑连忠摸着U盘边缘的毛刺,像摸到了自己修自行车时磨出的茧。“我女儿画的奥特曼,你给董姐了吗?”
“给了,贴在透析室的墙上呢,”老李笑了笑,“那小孩说,奥特曼会帮郑叔叔打赢官司。”
判决下来那天,天很蓝。陈春华的玉镯碎片摆在证物台上,和董慧琳那只的缺口严丝合缝。财务总监的供词里,保险柜的钱终于有了去向——挪用的公款、肇事的赔偿、封口的黑钱,每一张旧钞的缺角都对应着一个家庭的伤口。
郑连忠走出法院时,董慧琳的丈夫坐着轮椅在门口等。男人举着块新的奥特曼画板,是女儿连夜画的,铠甲闪着亮黄色,像刚被太阳晒透。“张叔的豆腐摊,现在雇了两个人,”董慧琳把卤汁瓶塞进他手里,“你女儿说,等你出来,要教她修电动车。”
菜市场的喇叭在喊特价豆腐,郑连忠抬头望了望。28楼的窗口换了新公司的招牌,旋转餐厅顶层的灯重新亮起来,像枚被擦亮的硬币。他摸出手机给女儿打电话,听筒里传来小孩咯咯的笑,混着奥特曼主题曲的调子——那是董慧琳儿子用透析间隙学会的,说要唱给救了他们家的“豆腐侠”听。
风卷着槐树叶掠过肩头,郑连忠忽然觉得,那些在雨里拼命往上钻的野草,终于等到了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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