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时,老李的卤味袋空了三个。郑连忠收碗时,指腹蹭过搪瓷碗沿的豁口——这碗是去年冬天陈春华派人砸店时留下的,当时他们踹翻了货柜,相宜画的涂鸦本浸在烂菜叶里,小姑娘抱着他的腿哭,说彩虹被弄脏了。
“陈春华的账户冻结了,但她人还在海外躲着。”郑连忠把碗摞起来,铁皮碗碰撞的脆响里,他忽然想起十年前。那时他还是机械厂的维修工,陈春华是隔壁车间的统计员,总穿着洗得发白的工装,蹲在机床旁啃馒头。
“郑师傅,你看这图纸对不对?”她那时总这样问,手里的铅笔头磨得只剩一小截。后来她辞了职,听说跟着“大老板”搞投资,再见面时,她坐在黑色轿车里,珍珠耳环晃得人睁不开眼,说要盘下这片老街区,建高档公寓。
“你杂货铺这位置,拆了最划算。”她摇下车窗,香水味混着尾气飘过来,“给你三倍补偿,够你带相宜换个带电梯的房子。”
郑连忠那时正给相宜削铅笔,小姑娘在纸上画他的背影,闻言仰起脸:“爸爸的店不拆,这里有彩虹。”墙上贴着她用蜡笔涂的彩虹,是用碎玻璃片的反光拓下来的——那年夏天台风刮碎了后窗,郑连忠用硬纸板糊上,相宜却捡了玻璃碎片,在上面涂满颜色,说这样太阳照进来,屋里就有彩虹了。
陈春华嗤笑一声,车胎碾过门前的水洼,溅了相宜一裤脚的泥。后来就有了没完没了的骚扰:半夜砸窗户的石头,被剪断的电线,还有匿名信里的威胁。直到半年前,董慧琳浑身湿透地站在门口,说她丈夫为了保住陈春华挪用公款的证据,被人打断了腿。
“财务总监手里的备份,是最后一把钥匙。”郑连忠把晾干的搪瓷杯摆好,杯底的茶渍像片模糊的云,“当年机械厂倒闭,陈春华卷走了工人的安置款,有个老钳工气得住进医院,她连面都没露。”
董慧琳忽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摸出张折叠的纸:“这是相宜画的陈春华。”纸上的人歪着嘴,手里攥着个黑色的袋子,旁边用拼音写着“坏阿姨”。小姑娘说,幼儿园老师教她们,遇到坏人要画下来,记在心里。
郑连忠捏着画纸的边角,指节泛白。他想起上周去医院看董慧琳的丈夫,男人躺在床上,腿上打着石膏,却举着相宜送的彩虹贴纸笑:“等我好了,带丫头去放风筝。”
窗外的月光透进来,在地上织出银亮的网。老李打着哈欠起身,说要去所里整理线索,走到门口又回头:“陈春华的儿子在国外留学,用的就是她转出去的钱,这小子昨天突然要回国,估计是闻到味儿了。”
郑连忠点头,看着老李的身影消失在巷口。董慧琳把相宜的画抚平,压在挂历下,红笔圈着的生日日期旁,不知何时多了个小小的彩虹涂鸦。
“明天去幼儿园,顺便问问相宜,要不要画个警察叔叔抓坏人。”郑连忠拿起抹布,擦着柜台上的酱油瓶,瓶身上的标签被岁月浸得发皱,却像他后院那棵冬瓜藤,看着蔫蔫的,根却扎得深。
董慧琳没说话,只是把儿童手表揣进兜里,屏幕暗下去前,她好像又看见那三个手拉手的小人,最右边的那个,手腕上的彩虹亮得像真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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