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连忠擦拭酱油瓶的动作微微一顿,抹布上的水渍悄无声息地在柜台上洇开一小片湿润。就在这时,董慧琳兜里的儿童手表忽然闪烁了一下,是相宜发来的语音,奶声奶气地说她梦见彩虹变成了一座桥,坏人们都被挡在了桥的另一端。
“这小子要回来,估计是陈春华让他转移最后一笔钱。”郑连忠随手把抹布丢进盆里,搪瓷盆撞到铁架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当啷”。他转身走到墙角,翻出一个旧铁皮盒,里面压着一张机械厂的老照片。泛黄的相纸上,年轻的陈春华蹲在机床旁,手里的馒头冒着袅袅白汽,而身后的郑连忠则举着扳手,笑得十分爽朗。
后半夜,巷口的空气带着露水的凉意。郑连忠裹紧外套,朝派出所的方向走去。老李提到的线索里,有一份关于陈春华儿子陈晓峰的入境记录——明天上午九点,从法兰克福转机,降落在浦东机场。当他路过幼儿园的铁门时,脚步稍稍停顿了一下。栅栏上还贴着相宜画的彩虹贴纸,被雨水泡得有些发皱,却依旧在路灯的映照下泛着微弱的光亮。
第二天清晨,郑连忠带着相宜去幼儿园。小姑娘背着彩虹书包,手里攥着一张新画的画:“爸爸你看,警察叔叔的盾牌上有星星。”画里穿着警服的人高举盾牌,将一个歪嘴的坏阿姨堵在墙角,墙角的裂缝里竟然长出了一朵稚嫩的小花。
送完相宜后,郑连忠直接赶往机场。候机大厅的广播正来回播报航班信息,他的目光紧紧盯着出口处的电子屏,指腹下意识地在裤缝上蹭了蹭——口袋里揣着董慧琳给的备份证据,那是她丈夫躺在病床上时,从枕头底下摸出来的U盘。
九点十五分,陈晓峰推着行李箱从出口缓缓走出,身穿灰色卫衣,眉眼间隐约透出陈春华的模样,却多了一种未曾经历世事的慌张。他刚迈步走向接客区那辆黑色轿车时,郑连忠忽然上前一步:“你妈让你带的东西,带来了?”
陈晓峰猛地回头,手中的登机牌滑落在地,“你是谁?”
“十年前机械厂的维修工。”郑连忠的声音沉稳有力,“你妈卷走的安置款里,有一位老钳工的救命钱,他儿子如今还在打三份工,为父亲凑透析费。”
轿车的喇叭声骤然响起,显得异常急促。后座车窗缓缓降下,露出陈春华的半张脸,珍珠耳环在晨光中闪烁着冷冽的光。“晓峰,快上车!”
陈晓峰的手在口袋里越攥越紧,指节逐渐发白。郑连忠望着他的喉结上下滚动,突然想起了相宜昨晚的画作——三个手拉手的小人里,最右边那个手腕上的彩虹其实用红色蜡笔涂过一遍,小姑娘说这是“勇气的颜色”。
“我不送。”陈晓峰猛地后退一步,声音颤抖着说道,“那些钱,我已经匿名转回给工人互助会了。”他迅速从背包里掏出一支录音笔,“这里面有她让我销毁证据的录音,还有转账记录。”
话音未落,轿车猛然加速,轮胎擦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啸声。郑连忠下意识地将陈晓峰往身后一拉,但见老李已经带着警察从人群中挤了出来,亮闪闪的手铐在阳光下晃动着。陈春华慌忙推开车门试图逃跑,却不想高跟鞋卡在了地砖缝隙中,摔倒时珍珠耳环掉在地上,滚到了郑连忠脚边。
他弯腰拾起耳环,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多年前的一个场景浮现眼前:陈春华蹲在机床旁啃馒头,曾说过等攒够了钱,就给乡下的母亲买一副银镯子。那时车间的窗户还没装玻璃,寒风灌进来夹杂着铁屑的味道,但有人用硬纸板糊了一个小窗,说这样冬天就不会冷了。
“爸的店不拆,这里有彩虹。”相宜的话仿佛在耳边回响。郑连忠抬起头,看见机场的玻璃幕墙外,太阳正穿透云层,在地上洒下大片斑驳的光斑,像是谁不小心打翻了蜡笔盒一样。
陈晓峰被警察带走时,回头看了郑连忠一眼,嘴唇轻轻蠕动了一下,却终究没有说出话来。郑连忠把录音笔递给老李,转身朝幼儿园走去。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相宜发来的新画:彩虹下面,几个歪歪扭扭的小人举着气球,气球上写着“结束啦”。
路过巷口的杂货铺时,他稍作停留。晾在绳子上的搪瓷碗随风摇晃,碗沿的豁口正好对着太阳,竟漏下一小束彩色的光,轻轻地洒在相宜的彩虹涂鸦上,像是给旧颜料添了一层新的亮色。
霓虹下的尘埃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