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鞋摊的锤子声里,老李拎着个铁皮饭盒走过来,饭盒沿还沾着点油渍。“刚从食堂打的热乎菜,给老钳工送点。”他往郑连忠手里塞了双棉线手套,“新做的,老钳工说你总蹲在摊前帮忙递钉子,手冻得裂口子。”
手套里裹着张纸条,是陈晓峰写的。字迹比明信片上工整些:“郑叔,监狱里的师傅教我修收音机,说我手巧,像我妈当年拧螺丝的劲儿。相宜的彩虹挂坠,我用塑料片磨了个新的,等出去了给她。”
郑连忠把纸条折成小方块,塞进相宜的书包侧袋。小姑娘正蹲在修鞋摊前,看老钳工用锉刀磨鞋跟,嘴里含着颗橘子糖,糖渣粘在嘴角,像只偷尝蜜的小松鼠。“李爷爷,”她忽然抬头,“我妈妈说,坏人变好了,就不是坏人了对吗?”
老李蹲下来擦了擦她的嘴角,眼角的皱纹堆成朵花:“你妈妈说得对。当年你陈阿姨在车间,总把废零件攒起来,说‘修修还能用’。人啊,就跟那些零件似的,有点小毛病不怕,肯改,就还是好样的。”他指了指摊边的铁盒,里面装着堆磨得发亮的鞋钉,“这些都是你陈阿姨当年从废料堆里捡的,说‘多备着点,谁家鞋坏了都能修’。”
暮色漫过巷口时,修鞋摊收了摊。老钳工的儿子往郑连忠怀里塞了双棉鞋,鞋底纳着密密的针脚:“我爸说这鞋型,跟当年陈师傅穿的一样。她总说脚底下暖和了,干活才有力气。”鞋盒里压着张照片,是陈晓峰在监狱里的合影,他穿着蓝色工装,手里举着修好的收音机,背景墙上贴着张彩虹画,颜料蹭了点在他鼻尖,像落了颗星星。
郑连忠牵着相宜往家走时,杂货铺的铜铃又响了。老王头正把新到的橘子糖摆上货架,见他们进来,往相宜兜里塞了把糖:“陈晓峰托管教寄来的,说让你尝尝,他在里面学做的,橘子味的,跟当年你陈阿姨省给学徒的一个味。”
相宜掏出颗糖递到郑连忠嘴边,糖纸在路灯下闪着光。“爸爸,”她咬着糖说,“陈晓峰哥哥会不会也画彩虹?”
郑连忠含着糖点头,舌尖漫开熟悉的甜。远处的修鞋摊还亮着盏灯,老钳工正坐在小马扎上,给双旧皮鞋钉掌,锤子敲在鞋钉上的声音,笃笃笃,像在数着日子。老李蹲在旁边递钉子,嘴里哼着首老歌,调子是当年机械厂的厂歌,陈春华总在车间里哼,说“听着这调儿,干活都带劲”。
相宜忽然挣脱他的手,跑到杂货铺的玻璃窗跟前。窗上贴着张新画的彩虹,是用蜡笔画的,颜色涂得出格,却亮得晃眼。“爸爸你看,”她指着彩虹底下的小人,“这个是陈晓峰哥哥,他手里拿着收音机呢!”
郑连忠走过去,看见彩虹尽头画着辆小火车,车头上写着“回家”,跟相宜画里的一模一样。玻璃上还凝着层水汽,有人用手指写了行字,字迹歪歪扭扭,却透着股认真劲儿:“等我回来,一起修彩虹桥。”
风从巷口钻进来,吹得货架上的玻璃罐轻轻晃,橘子糖在罐子里叮当作响,像串被遗忘的旧时光,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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