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纸通知被郑连忠攥在手里,边角已经揉得发皱,像一张被时间揉搓过的脸。相宜趴在桌边,蜡笔头在纸上划出“沙沙”的细响,画里的彩虹逐渐被涂上鲜艳的颜色。她听到“工场”两个字时,手一顿,蜡笔“啪嗒”一声掉在桌上,“是爸爸以前上班的地方吗?”
郑连忠喉结滚动,声音低沉地应了一声。“工场”两个字像块石头砸进他心里,泛起浑浊的涟漪。他捏着红纸通知迈步朝工场走,鞋底踩过落叶铺满的小路,发出轻微的“嚓嚓”声。相宜小跑着追在他身后,小皮鞋踢起一串清脆的响动,脚尖偶尔踢到石子,“咕噜噜”滚远。
铁门换了新锁,但门柱上的粉笔格子依旧清晰,那是小时候相宜常玩的跳房子游戏留下的痕迹。她的鞋尖曾经在这儿磨出无数层灰,而今,那些格子早已模糊,却还是勾起了几分旧日的记忆。会计室的窗开着,老张头低头拨弄算盘,“噼啪噼啪”的珠子声响在空荡的房间里格外刺耳。他抬头看见他们,把一个牛皮纸包推到郑连忠面前,纸角被订书钉扎出几个整齐的小孔:“连忠,核对下数目。这是最后一批了,工龄全算进去,一分不少。”
郑连忠伸手去接,指尖刚触到纸包,却又迅速缩回,像是被什么灼热的东西烫了一下。相宜踮起脚尖趴在桌沿上,小手指指着纸上的数字,兴奋地喊道:“爸爸,好多圈圈!能买多少橘子糖呀?”老张头被逗乐了,眼角堆满了细密的皱纹,像阳光洒在干裂的土地上,“够给相宜买一整年的糖。”他又顿了顿,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郑连忠,“这里面是春华当年没领完的劳保,托我转交。她说……等晓峰出来,让他跟着你学门手艺。”
郑连忠接过信封和纸包,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相宜忽然拉了拉他的衣角,从口袋里摸出一颗橘子糖,亮晶晶地举到他面前:“爸爸你看,是晓峰哥哥做的那种!我们可以用这个钱,给修鞋摊买新锤子吗?老钳工爷爷的锤子总掉漆。”
窗缝里钻进一阵风,吹得算盘珠子轻轻晃动,“咯吱咯吱”的响声像一首不成调的曲子。郑连忠低头看着女儿,她的眼睫上沾了几点蜡笔屑,在夕阳映照下泛着金色的光。他把纸包按了按,硬邦邦的边角硌得胸口微微发痛,却仿佛一团火暖得他眼眶发热:“不光买锤子,咱们还能给摊儿搭个棚子,冬天就不冷了。”
话音刚落,相宜猛地跳起来,小辫扫过他的手背,像一把柔软的刷子:“还要给晓峰哥哥留个位置!他说要修彩虹挂坠呢!”她的声音带着雀跃,像春天枝头的新芽一样鲜活。
修鞋摊的锤子声从门外传来,“笃笃笃”,一下一下敲得人心底透亮。郑连忠牵着相宜的手往外走,脚步稳重却带着些不易察觉的急切。纸包在怀里压得沉甸甸的,像揣着一团燃烧的火苗。相宜蹦跳着数路边的石子,忽然停下脚步,小手指着天边大喊:“爸爸快看!像晓峰哥哥画的彩虹!”
郑连忠抬头望去,橘红色的霞光漫过屋顶,将整个巷子染得温暖明亮。远处,老钳工正弯腰收拾工具,老李蹲在一旁数鞋钉,两人影子被夕阳拉得极长极长,像是一幅尚未完成的画卷,只等人添上最后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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