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连忠刚把补贴包塞进抽屉,巷口的自行车铃就叮铃响起来。老李扶着车把站在院门口,车后座捆着的旧报纸被风吹得哗啦响,手里扬着个牛皮纸信封:“连忠,监狱来的信,董慧琳托我捎给你。她男人今早去邮局取的,特意绕路送来。”
相宜正趴在门槛上拼鞋钉,把圆头钉摆成小火车的模样,听见“监狱”两个字,小脑袋抬得像只受惊的小鹿,辫梢的红绳晃了晃:“是晓峰哥哥吗?他的挂坠做好了?上次他说要用塑料片磨出七种颜色呢。”
郑连忠拆开信封,牛皮纸的毛边蹭过指尖,里面滑出两张信纸。一张是陈春华写的,蓝黑墨水在信纸上洇出整齐的字迹,比从前在车间记工分时工整许多:“连忠,多谢你照拂晓峰。董慧琳是我同监室的,以前在纺织厂当质检员,眼尖得很,教我认布料纹路,说‘线歪了能拆,路走歪了能改,就看有没有耐心拆’。我托她寄些我做的布垫,碎布头拼的,老钳工蹲久了膝盖凉,或许用得上。晓峰托管教带的橘子糖,你们收到了吧?他说相宜爱吃带糖纸的。”
另一张是董慧琳的字迹,笔锋利落得像剪刀裁布:“郑师傅,春华常念叨你帮晓峰带话的事,说欠你太多。她学做布活很用心,针脚比刚来时匀多了,前天还帮监室缝补了磨破的被罩。说等出去了想盘个小摊补衣裳,就挨着修鞋摊,也好有个照应。相宜小朋友要是喜欢花布,下次我让春华挑块牡丹纹的寄来,她剪花样的手艺进步快得很。”
“陈春华是谁呀?”相宜捡起信封里掉出的碎花布垫,蓝底上缀着黄灿灿的小雏菊,针脚在边缘绕成圈,她用指尖戳着凸起的线结,“她缝得比杂货铺王爷爷补麻袋的补丁好看,像画上去的。”
“是晓峰哥哥的妈妈你以前还叫她坏人呢。”老李蹲下来帮她理好歪掉的鞋带,指腹擦过她鞋尖磨出的毛边,“她在里面学本事呢,就像你每天趴在桌上学画画一样认真,一笔一笔都不肯马虎。”
郑连忠把布垫往修鞋摊的方向扬了扬,风里飘来老钳工的咳嗽声,混着锤子敲鞋钉的闷响。相宜突然抱着布垫跑出去,小皮鞋踩过石板路,嗒嗒声惊飞了墙根下啄食的麻雀:“老钳工爷爷!这个给你垫膝盖!陈春华阿姨缝的,比棉花还软!”
老李望着她的背影笑,眼角的皱纹里盛着夕阳:“董慧琳说,春华总问起相宜,说这孩子眼里的光透亮,像极了她们纺织厂当年没被烟熏过的玻璃窗,太阳一照,连线头都看得清清楚楚。”
郑连忠捏着信纸站到门口,夕阳从窗棂漏进来,在字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金粉。远处传来相宜咯咯的笑,混着老钳工含混的道谢声,还有修鞋锤笃笃的响,节奏比往常轻快些。巷口的老槐树晃了晃枝桠,把影子投在信纸上,陈春华写的“耐心”两个字,恰好落在树影的缝隙里,被晒得暖融融的。
相宜举着布垫跑回来时,手里攥着颗老钳工给的话梅糖,糖纸在风里簌簌响:“爷爷说,等陈阿姨出来,他把修鞋摊的木箱腾出一层,给她放剪刀和线轴呢!”
郑连忠弯腰把女儿鬓角的碎发别到耳后,指尖触到她发烫的耳垂。远处杂货铺的铜铃叮铃响,大概是老王头又在摆新到的橘子糖,那些圆滚滚的糖块在罐子里转着圈,像把日子都裹进了甜丝丝的盼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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